无题

无忧城有个戏子，可惜红颜薄命，无忧城里还有位公子，最后也落得英年早逝。

戏子是个美人，红唇皎齿，柳眉青丝，戏功极好，在无忧城一时风头无两。一日，一位贵人请了这戏子所归的戏班子到府上，说是府上老爷时日无多，吵吵着要听戏。

殊不知，这会是她与他的初识。

“该上台了。”女子颔首莞尔，上了台，一步一句道戏词，神情专注，朱唇启闭，贵府的公子瞧见台上人，心悸与她。

戏幕落，老爷却是在这日离世，想必是心愿已了，瞧着是笑着去的。公子也在此日起，常去梨园，常来位子从不靠前，只是远远坐着，远远望着台上人。

女子一次戏落时，注意到了他，心道:“这不是那府上的公子吗？”于是对之一笑。公子早已心系她，此一笑更是失了魂，即便他多么爱女戏子，却也总是远远坐着那个位子，听着她唱戏。

冬临雪落，这是今年长安城第一场雪，也是这日，女子终于忍不住了，戏完后寻了这公子，她言:“你常来听戏，为何不寻个好位子？”

公子却展颜:“我并非为听戏而来，只是远远瞧着那个人，心便足矣。”

女戏子不是傻子，戏班子里只她一女子，而他不知道的是，女子也早已心悦公子，闻此言，女子面染粉意，她言:“我亦心悦与你，只叹自己是戏子，配不上公子。”

公子知她心意，心中欣喜，握起她的手忙摇摇头，言:“我不在乎，我要娶你。”

这是他允她的承诺，公子要娶女子，家里人不同意，只因她是戏子，身卑。于是，公子离了家门，要靠自己的本事娶女子，离别前，他寻了女子，将她搂在怀中，不舍而言:“我抛去这富贵身份，靠自己本事娶你，待我金榜题名时，定是你十里红妆日。”

女子点头，在梨园等待这位公子。

一别五载，女戏子风头仍旧无两，公子也是金榜题名，成了无忧城头一位状元郎，城主是皇上幺弟，特将女儿许给公子，众人皆道喜，公子以笑谢之，只有闻讯敢来的戏子，没有道上祝福，反而抿唇扯紧袖，红着眼眶离去。

公子大婚之日，城主请来了无忧城最好的戏班子，女子是戏班子中人，看着公子一身红喜服，携着城主之女同行高堂上，面染笑意，眉宇间难藏喜意。

“一拜天地……”

新词念着，戏子独自唱着，一步一句染相思。

你成婚了，新娘子却不是我，好可惜。

这日后，戏子仍忘不了与公子的情意，明明是你说金榜题名时，便是我十里红妆日。

她终日相思，终于忍不住去偷偷看了公子，也如当年，只不过远远看着的人成了自己，已是深秋，天寒风凉，戏子怕他忘了，穿了他们离别时的衣裳，但衣裳单薄，戏子又吹不得风，便晕倒了，醒来时，公子正守在她塌侧。

“姑娘，你醒了。”公子不温不寒道。

姑娘？难不成，你竟是忘了我？戏子心中一凉，苦笑一声，言:“公子不记得我了？”

公子似在思索，最后却摇了摇头，莞尔:“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

闻言，戏子心凉了半截，她忍住不让眼泪落下，下了塌，言:“公子既已成婚，救我一事他日定报，今日就当你我没见过吧。”

公子却又在她欲离去是拉住她袖角:“我们是不是见过？我看着你好生熟悉。”

戏子不知如何是好，又听他道:“你的衣裳……”戏子心中一喜，以为他还记得，但只听他道:“真是有缘，我娘子也爱穿薄衣裳，但会着凉的。”

女子甩开了他扯着袖角的手，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不想待在他面前了，一刻也不想。

回到梨园后，她从此不再唱戏，班主念在她多年在梨园的付出，这儿也算是她的家，戏子夜夜喝酒，喝完又独自一人唱着戏，终日郁郁寡欢，身子也经不起折腾，这日落雪了，她也倒下了，卧在榻上，面色虚弱的苍白，她痴情，想再见公子一面，班主得知，帮他请来了公子。

公子疑惑地到了戏园，走进戏子房间时，屋内传来呢喃般的轻语:“待我金榜题名时，是你十里红妆日……”

公子足下一顿，他不清了，可是又觉得好熟悉，推开门走了进去。

女子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可还是想抱一抱他，她笑着道:“公子，我其实见过你。”

她想触碰到他，想抱一抱他，可是做不到，公子上前扶住了她:“我想也是，我大婚之日，是你唱的戏。”

戏子闻言心中苦楚，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是她还是珍惜有他的每一刻，戏子艰难地笑笑，言:“那公子，我再戏一曲可好？”

她唱起当年他们初识的戏曲，声音却越来越薄弱，最后，戏曲未终，却再无下文，公子的记忆随着戏曲慢慢被唤醒，他记起来了。

又落雪了，她离开了。

戏子没了呼吸，公子一把抱住她，眼泪止不住一般，抽噎着道:“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你醒一醒，我金榜题名了，你该十里红妆了，你醒一醒好不好？”

可惜，戏子再也不能回他了，公子就这样搂着戏子，楼了一夜，哭了一夜，他好后悔，好自责，如果早点记起了，就不会伤她的心，就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眼眶哭的红肿，公子紧紧搂着戏子，生怕放手怀中的人儿就消失了一般，他还在呢喃:“你醒过来好不好？我还没娶你呢？醒过来好不好？”

怀中戏子早已冰冷，他抽噎着:“我错了，你醒过来啊……醒过来好不好……”

一夜之间，城里风头最盛的戏子去世，状元郎休与城主的女儿和离，一夜白了头。

择日，梨园班主在昔日戏子的屋中，发现了状元郎的尸体，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是戏子亲笔所写，纸上写着:

待我金榜题名时，定是你十里红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