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龙王“这《东风桃花曲》果然柔媚婉转,只是缺了些英武之气。且让我的舞剑优伶们下去助兴一番。”
说罢拍了拍手,立即有十几个身穿玄白双色衣的青年男子执剑上台,让那些还在跳舞的少女们面露惊慌之色。
山主“龙兄,你这是何意?”
白河龙王“老兄莫怪,这些孩子很是乖觉,不会扰了令爱徒们的雅兴。”
果然那些青年男子上场后并没有冲乱走位,反倒顺着乐律,迎着诸位女弟子们柔婉的动作舞动长剑,一时间金琵琶翩跹闪动,长剑好似矫健银龙,渐渐合拍归一,虽是将方才舞蹈的柔媚冲散不少,却果然多了一份英武利落。
青青反举金琵琶,柔若无骨,千万朵桃花自流云袖中分散而坠,飘飘扬扬,仿若下了一场花雨。歌舞已到了最高潮,欢声笑语几乎冲破通明殿,九天之上闻得乐律,也会莞尔一笑。
龙王面上却渐渐没了笑意,忽然咳嗽一声,手中酒杯摔落在地上,啪一声脆响。众人都是一愣,那些原本随着乐律舞剑的优伶们立即动了。长剑利落干脆地挥舞,刺入台上犹在欢欣舞蹈的女弟子们的胸膛里。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傅九云反应最快,刚欲起身,脸色却猛地一变,捂住腹部面露痛楚之色,细细一行鲜血从他唇角流了下来。那相逢恨晚,居然是剧毒之酒!他顾不得其他,一把按住嫣然的脑袋,硬是将她按得滚到桌子下面去。
傅九云别出来
他一面低声吩咐,一面抽出怀里的短剑,吃力地抵挡住那些优伶们的攻击。
山主“老贼!好大的胆子!”
白河龙王“越动你死得越快!你喝了我的相逢恨晚,很快便要与阎王相逢恨晚了!”
在这生死关头,任何言语都是多余,任何疑问也是累赘,剩下的只有你死我活。山主面沉如水,忽地狂吼一声,通明殿内陡然旋起飓风黑云,桌椅摆设尽数被吹翻,殿顶水晶烛台也早已碎成无数块,噼里啪啦掉下来,被砸中一下立即就是头破血流。黑云中陡然蹿起一个巨大的黑影,足有几十人合抱粗细,通体漆黑,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金色的花纹,两只眼更是比灯笼还大,泛着诡异的银色,竟是一条硕大无朋的巨蟒。
嫣然乖乖躲在桌子下面,那水晶烛台、不长眼的刀剑、湿淋淋的鲜血乒乒乓乓砸在桌面上,倒也伤不到她分毫。正想找个空隙偷偷溜出去,冷不防胳膊突然被人拽着把她拖了出来,傅九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傅九云“我护着你先逃出去!回院落里把房门紧锁,不许出来!”
她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抓了一把,忍不住抬头看着他。傅九云眉间满是黑气,脸上隐然有痛楚之色,分明中毒已深。见她打量自己,他不由微微一笑
傅九云“没事,死不了。”
身后有两个优伶挥刀劈上来,傅九云抓起她的腰带,拦腰一抱,并不欲与他们缠斗,闪身让过去,霎时化作一道白光,将嫣然送到殿门处。
傅九云快走
她一只脚踩上门槛,犹豫了一下。快了,就快到了,就快成功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犹豫?身后打杀的惨烈声音原本就与她无关;香取山今天就被摧毁,也与她无关;所有人都死了,更是与她无关。何必犹豫?
可是好像后面有什么力量在柔和地抓着她,她不得不回头看一眼,一个个看过来:被吓晕的翠丫、中毒后躺倒在地不能动弹的玄珠、施法护在玄珠身边的左紫辰……当然,还有那个平日里总是笑吟吟、爱开玩笑、风流倜傥的九云大人。
嫣然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下一刻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轰一声巨响,沉重的殿门被人从里面撞倒,弟子们浑身浴血冲了出来,与守在外面的龙王部下再次战成一团。在这生死关头,谁也想不起来平日里学的仙法仙术,刀剑是最直接的武器,连傅九云也抢了一把长刀,瞬间砍倒四五个人。
因见外面火势凶猛,傅九云只怕蔓延到自己的院落里,眼看龙王将要落败,他索性虚晃一招,转身往自己的住处奔去。
左紫辰九云
左紫辰“嫣然没在你身边?!”
傅九云“怀里抱着别人,你问的又是谁?”
左紫辰闭嘴不语。
傅九云“只怕火要烧到后边院落,我去找她。”
玄珠“紫辰……你……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左紫辰“我这里有解百毒的药丸,你先吃一颗。”
玄珠“我不要什么解毒丸!你留下就行!你留下来!”
左紫辰“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玄珠“她走了……她不要你,你何必还要找她?你是不是没长眼睛?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谁你不知道吗?是不是一定要我死了,你才明白?”
左紫辰“你歇一会儿,我去找人。”
玄珠“左紫辰!你明明什么都忘了!你明明只有靠着我才能活到现在!你怎能如此忘恩负义?!你去找她有什么用?国仇家恨摆在这里,你还以为能回到以前吗?”
左紫辰“你也知道我遗忘的事情,什么国仇家恨?你知道她是谁?”
玄珠一下子哽住,暗悔自己失言,便死死咬住唇,只哀怨地看着他。
在她哭得最伤心的时候,傅九云正面对着空荡荡的庭院,脸色铁青。左紫辰追上来,见到这情形,立即一面转身往外走,一面说道:“我去别处找找。”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一路过来,见过遍地尸体,有被刀剑砍死的,也有被火烧死的,里面会不会……有她?
傅九云似乎也在想同样的事,几乎是瞬间就冲出门,顺着原路细细密密来回搜索。忽见一段烧焦的树丛中露出半截灰色衣角,正是嫣然常穿的衣服。他的心脏几乎要停了,屏住呼吸将树丛里那个焦黑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抱出来,尸体的脸被毁得什么也看不出,身上的衣服也早已化成灰,倒是腰上系着的荷包奇迹般地丝毫无损。
傅九云双手一紧,死死盯着那个荷包:牛皮袋、牛筋绳、上面绣着一片蹩脚的叶子。嫣然总是将这个荷包小心放在怀里的,里面不多不少,永远是二钱银子,一把断了的木梳。
他听见脑子里嗡嗡乱响,生平第二次,彻底地感到茫然,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惧。
转身正要回去,半空忽然传来一声锐利的鹰啼,紧跟着一只巨鹰拍打着翅膀,自火海中钻了出来,其速如刚射出的箭矢,在半空打了个旋儿,安然停在不远处。
上面跳下一个少女,一身红衣,比火焰的颜色还要烈。明明是浓丽的乌发红衣,却不见一丝俗艳。她看上去是那么娇柔清灵,明亮的双眸里甚至有着天真且妩媚的笑意。
左紫辰浑身没来由地一阵颤抖,突然听见自己心脏停止的声音,像是一块冰碎开一道缝,甚至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的脸,她的笑,仿佛一把利剑戳入心底,覆盖在记忆表层的冰块瞬间被击溃,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画面急不可待地要钻入脑子里,他甚至以为自己的脑门会因此裂开,急急退了一步,痛楚地捂住额头。
嫣然“这里最高,对不对?好东西一般都放在最高的地方。”
左紫辰“你……帝姬……”
嫣然“你认错人了。”
左紫辰没听清她的低语,他的头颅几乎要爆裂,痛得浑身发抖。
想起来了……
左紫辰帝姬
一语未了,人已经晕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