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朝洛动了动唇,空气中传来了一段声音:
朝洛你此行,有何收获?
霜驿明立马跪在他面前,头完全被掩埋在蓬松的头发中。
他拱手向朝洛行礼:
霜荣属下无能。
他们二人站在千根万条的杨柳树下,微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荷花的清香同时又夹杂着彼岸花的些许苦涩。
鬼界之所以被称为鬼界,是因为此处是千鬼万魂的聚集之地。
此地从来不分昼夜五更,只有漫漫长夜,也不分春夏秋冬四季。所以不同的四时之景在这里都可以一同上映,是一个欣赏景色的风水宝地。
但此时,陪伴着朝昔华的,却只有霜荣和那一群没有人情味儿的傀儡。
放眼望去,只有血一般的红和一片死寂。
他立刻俯下身子,将霜荣扶起。
霜荣比他大十几岁,所以做事的时候,霜荣都会在他身边辅助他。
否则以朝洛的菩萨心肠,人界和仙界可能就要大乱了。
朝洛这偌大的宫殿,只你与我做伴,不必如此生分。
他言语中既闪着庆幸,又流露着悲哀:若鬼族那些长老都来幽魂殿,他们大多脾气暴躁,要是看见朝洛这软绵绵的性格,非要把他踢下位不可。
他并不自私,他若不做这鬼族之主,那他还有什么机会去救济那些贫苦的百姓呢?
朝洛伸手将那一片即将落地的柳叶接住:柳叶非但没有停留,反而在他指尖触碰的一刹那,柳叶化作一滩泡影,钻入漆黑的地里。
鬼族是鬼聚集的地方,怎么可能有真的花,真的草!
不过幻象而已,那是霜驿明怕朝洛无聊才为他变的。
其实当初的朝洛和霜荣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朝洛看见霜荣在救济一个穷人,所以就把他留在身边,一直留到现在。
也不知当初他救济穷人的那件事是真还是假,反正他都已经陪了朝洛这么多年,习惯了,就不再去追究了。
朝洛缓慢的收回手,低下头,语重心长的对霜荣说:
朝洛驿明,若有一天,人界的人没有了这么多的贪恋,那我……就不复存在了。
是个人都知道,人的贪念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怎么可能会完全消失。
霜荣也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
霜荣的睫羽向上抬了抬,上前一步,用手楼主了朝洛纤细而软绵的腰,凑在他耳边轻语:
霜荣我会永远陪着您,您就是我的神明。
他把头放在朝洛的肩上蹭了蹭,像一只撒娇的绵羊。
谁知是不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呢!
他又说:
霜荣少主,您救了那么多人,能否也应我一件事呢?
朝洛听后急了,他立马转身,在霜荣身上看上看下,还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就紧皱着眉头问他:
朝洛你哪里受伤了吗?
霜荣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小朋友”,不禁在心里发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双手一紧,将朝洛拥入怀抱。紧紧的抱着,不肯松手的那种:
霜荣少主,让我娶你,好吗?
朝洛愣住了,脸部渐渐发烫,渐渐发红。
他从没想到有人愿意对他说出这句话,而且!还是个男人!
他瞬间头脑一空,但又好像不愿意松开,一直乖乖的呆在那里。
霜荣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邪魅一笑。
但很快又将那丝笑容收了回去。
忽然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片静谧。
傀儡少主,有客。
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走了进来,拱手向他们二人行礼。
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的饰物单单只有一根木簪,但眼上却蒙着一层红纱。
他走起路来不磕磕碰碰,反而做起事来行云流水。
他脸上附着的只有一个面如死灰的表情——傀儡。
他的后背上刻着一个红色的“石”字,那是他的名字。
只要是人界是罪大恶极之人,都会被做成一个个没有头绪,没有思想的傀儡。
他们一般最主要的事便是接魂:他们负责把人界的鬼魂带到鬼界。
朝洛和霜荣一起走进大殿,霜荣站在台下,而朝洛则是坐在正殿上的玉椅。
他刚一坐上,脸上便自动戴上了一层黑纱:这就是鬼族的传统,若不是什么重大场面,鬼族少君是不能以面示人的。
朝洛进来。
一言既出,有两名女子被带了进来。
她们二人都是头发凌乱,衣物脏污的形象。
但不同的是:其中一个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此时正在往下淌血;另一个身上湿淋淋的,却身着喜袍。
许是在水中泡的太久,其中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臭味。
霜荣盯着他们二人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翻开生死簿,仔细去读那些数据。
朝洛看着她们二人的样子,伤心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朝洛合上厚厚的一本生死簿,他也缓缓睁开眼睛。
霜荣满脸的不满让她二人产生了怕意,不觉得低下头。
很久,霜荣才说出了一句话:
霜荣你们二人所历之事不同,但生平所做之事却让人作呕!去狱牢自领500鞭。
〖狱牢,鬼族惩戒犯人的地方。多数是惩戒一些罪大恶极之人。〗
朝洛的瞳孔稍稍放大,他急忙把目光投向霜荣,伸出了手:那是一只纤细的手,但手上却看不出任何一点血色,略显苍白。
朝洛驿明,这是否……
霜荣本该如此。
霜荣打断了他的问题,因为即使他不说,霜荣也知道他要说什么:驿明,这刑法是否太重了?不至于吧!
阶下两名女子并没有做反驳,俯首称是。
她们转身要走之时,其中一女子忽而转身,跪拜在地上。
地上立刻淌满了血,又为这漆黑的宫殿里增添了一分新色。
女奴少主,我……在生前留有一物,望少主能收下。
她弯下腰,两手伸前,手上放着的是一块无暇的玉佩:她的手上虽然沾了些尘灰,但玉佩确是一尘不染。
朝洛稳步走下台阶,只是走下台阶的那一刻,他脸上的那层黑纱更深了。
当他靠近那名女子时,她突然冷笑几声,猛地抬起头,将藏于衣袍下的那弯利刃抽了出来,向朝洛刺去。
一旁的霜荣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所以他时时防备着。
朝洛大惊失色,他紧皱眉头,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直到他摔倒在了台阶上。
霜荣看准时机,迅速的俯下身后,利索的抽出了朝洛腰间的皮鞭,毫不留情面的打在了那女子身上,他也趁机搂住了朝洛的腰。
利刃立刻被抽下,而那女子也随之摔倒在一边。
殿周围站着的傀儡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纷纷聚在那女子四周,将其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女奴哈哈哈……我做错了什么?啊?我这一生,为了丈夫,为了人民,为了国家,我都付出了多少,你们知道吗!可结果呢?我被我最爱的丈夫杀了。
女奴你说,为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
她的声音由怒吼变成了呻吟,而空荡的殿中依旧回荡着凄惨的哭声。
而霜荣却是毫不留情的用鞭子再次抽向她。
刹那间,她的身体化作了一地的碎片,满地的鲜血的碎片。
随着一缕风的飘进,它们主动地飞向了殿后的那一个大火炉中。
临死之前,那女子满眼仇恨的盯着他们所有人,愤怒的吼道:
女奴世人无情,来世,定叫你们百倍奉还!
那火炉中的火真旺啊!临近那火炉,映入眼帘的确实一根根瘆人的白骨。
偌大的宫殿中常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
霜荣该死!
霜荣小声呢喃,眼中尽是冷漠和杀意,看着那一落水的女子。
而她很知趣,赶紧走出了殿内,走向了狱牢。
朝洛被吓得不轻,口中喘着大气。
虽然他看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但每次看都会被吓到,这次也不例外。
他迷惘的看着朝洛,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依偎在霜荣怀中。
朝洛你……你怎能如此?
他声音很小,小道霜荣压根就没有听见。
霜荣手一用力,轻松的将朝洛抱到怀中,凑到他耳边说:
霜荣少主受惊了吧?都是属下的错。时辰不早了,属下送您回寝宫吧。
他抱着朝洛走向他的寝室。
朝洛在他怀中显得那样小鸟依人,显出霜荣的高大威武。
时光若是永远定格在这里,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