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锦放下手里的汤勺,抬起头来,那双透着灵气的眸子打量着对面坐着的少年,见他正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握着汤勺,专心致志地吃着白瓷碗里的小馄饨,额前的碎发微微翘起,那身土得掉渣的蓝白相间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也能让人联想到“赏心悦目”一词。
天底下,怎会有人生得如此好看?
那一瞬间,时锦第一次感觉到,“人靠衣装”一词其实是假的,长得好看的人,无论穿得有多土,都不会被淹没在人海里。
少年似乎是察觉到了对面投来的视线,于是他抬起头来,一双清透的桃花眸看向时锦,用青春期里的少年特有的喑哑的声音,缓缓道:“时柒柒,走了。”
接着,他起身,拿起自己的书包,又拿起她的,将两个书包一左一右,背在肩上。
“小叮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时柒柒,我是你姐,你姐啊,不要这么没大没小的!”这家伙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小的时候还乖乖地喊她一声“姐”,现在竟直呼起她的小名了!
时锦站起来,跑到他面前,本想叉着腰,像小时候那样教训他一顿,可是她面对这个比她还要高出半个头来的少年时,心里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都是吃时家的饭菜长大的,为什么他就比她高那么多?尤其是这两年,这家伙像是吃了激素一般,一直长个不停,马上就要突破一米八,冲向一米九了。
听到她这话后,时夜的眉眼微微下垂,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那双清透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情愫,不过很快就被他掩了下去,他向前走了一步,将胳膊搭在她的肩上,这动作随意而又熟练。
“等你什么时候不再叫我小叮当了,我就不再叫你时柒柒。”他垂下头来,看着她,一双桃花眸里晕染着笑意,好整以暇地说道。
此刻的他绝对没想到自己竟一语成谶,多年以后,她那双眸子里带着恨意,语气冷冷地称呼他为“沈夜”,她不再叫他“小叮当”了,而他却依旧眉眼带着笑意、固执地称她为“柒柒”。
温热的气息像是生长出来的触角,轻抚着她的脖颈,时锦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慌乱,她急忙抬起胳膊,用手肘往后一顶,少年吃痛地闷哼一声,后退一步:“时柒柒,你偷袭。”
“谁让你没注意?”少女说着,眉眼间带着一丝狡黠,看看墙上的挂钟,七点半整,于是她直接跑出了老宅。
时夜见时锦走了,他也急忙追了上去,高挑而又瘦削的脊背上,一左一右,两个书包,既显得突兀却又难得和谐。
时宏远跟舒曼看着两个人打打闹闹,越来越远的身影,不由得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俩孩子,不像姐弟,倒像一对冤家!
【2】
“小姐,少爷,前面好像堵车了。”司机拐过街角,看到前面排成一长串的车队,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
“这里离学校也不远了,时间还来得及,我们走过去吧!”时夜说着,带好两人的东西,跟时锦一左一右地下了车。
两人并肩走着,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两道不同的声音喊着他们的名字。
时夜跟时锦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看到后面缓缓走来的一对男女,少年那光洁的额头,不可察觉地轻蹙了一下,秦家兄妹,还真是阴魂不散。
这不是时夜第一次见到秦思远,可每次见到他,都会让他无以复加地多讨厌他一分。
“小锦,今天晚上我们秦家准备了一场慈善晚会,时伯父跟时伯母应该都会来参加的,到时候你可以跟时夜一起来。”秦思远说着,从书包里翻出两张提前准备好的请帖,递给了时锦,少年气质绝尘,五官虽不及时夜那般精致得过分,倒也有着古代话本中江南才子独特的温润儒雅。
这个叫秦思远的少年,刚满十八岁,他便是时柒柒小时候经常挂在嘴边的“秦家小哥哥”,而秦家在商场上的地位,不比时家差多少。甚至两家的老爷子还曾经一起喝着茶,玩笑说,以后若是联姻的话,两家倒是可以结为亲家。
时夜没来时家之前,时锦一直以为秦家小哥哥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也是她最好的玩伴,然而这一切都随着时夜的到来,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发生着微乎其微的变化,日积月累,以至于后来发现端倪的时候,已经覆水难收。
时锦刚要伸出手去接过秦思远手里的请帖,却有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好巧不巧,两张请帖瞬间飘落在地。
“时夜!”时锦冲着前面那个没事人一样走开的背影,大喊一声。
这家伙,不仅对她没大没小的,现在对外人也这么没礼貌了!
少年听到声音后,脚步微微一顿,停在原地,像是刻意等着她追上来,几秒钟后,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猛然回过头去,但当他看到向这边走过来的人时,那桃花眸里的笑意突然就消散了。
“你好,我叫秦思嘉,是秦思远的妹妹,我们之前见过的。”少女过来,怯怯地跟他打着招呼。
他“嗯”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眼神却是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时锦跟秦思远那边,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只见她呵呵地笑着,说不上为什么,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塞满了东西,有些发堵。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我马上就要中考了,可是我的数学成绩有些差,你能帮我补习一下功课吗?”秦思嘉说着,充满期待而又焦灼地等着他的回答。
青春期的好处就在于,你可以将爱憎都如此清晰地写在脸上,不计较得失,也不去权衡利弊,不怕被人嘲笑,也不怕被人拒绝。喜欢了便是喜欢了,那么浓烈,那么执着,一分一秒都可以过成一生一世。
“不能。”少年说着,头也不抬,直接略过秦思嘉,径自离开了。
秦思嘉看着那高挑的背影,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看来西城中学流传的“冷面校草”果真不是虚传。
只是她不知道,赋予这少年血脉的沈家之人,大都冷漠,而沈夜从小到大,只不过是把他所有的温柔与耐心都给了那个有着水弯眉、柳叶眸的江南女子罢了。
【3】
时夜来到教室的时候,时锦还没有进来,他的位子刚好在时锦的斜后方,他像往常一样,在路过时锦的课桌时,将左肩上的那个书包取下来放在她的桌子上,书包放下的瞬间,他突然发现她的桌面上有几个信封,待看清封面上的几个字后,少年好看的眉头有些不悦地蹙起,接着,他不着痕迹地把那些信封都收起来,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时父叮嘱过他,一定要让他保护好时锦,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防止她早恋,大抵算不上过分吧?时夜在心里想着,一抬头才发现时锦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于是那双好看的桃花眸里透着一丝心虚,他微微低下了头,翻出课本来,佯装在解一道数学题,其实思绪早就飞到了时锦跟秦思远身上,他们刚刚到底谈论了什么?
时锦走到自己桌前,将整个桌洞都翻了个底朝天,奇怪?刚刚在路上遇见的同学分明说有人送她情书,为什么她什么都没看到?
“时夜,你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我桌上有什么东西吗?”时锦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便转过身来,问了时夜一句。
她倒不是多么期待收到情书,而是从小到大,她好像一封情书都还未收到过,这难免让她有些自我怀疑,她是不是有些差劲,所以才没有人喜欢她?再加上刚刚有人给她说了这个,所以就更加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青春期的少女啊,也开始幻想,未来那个与她共度余生的人,到底是谁?
“没有。”少年头也不抬,语气淡淡地回答到。
时锦也没有多想,源于对他的信任,她很快就把这个小小的晨间插曲给忘记了。以至于那些还在等着她回复的男生都灰了心。
能在这里读书的,大都非富即贵,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才,而时家姐弟,似乎三样全占了,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本就让很多人望而却步,而那个少年又不动声色地掐断了她所有的桃花,也以冷漠跟无视拒绝了所有向他靠近的人,所以久而久之,西城高中就多了一条“时家姐弟难追”的传说。
很多年以后,当时锦跟沈夜受邀回来参加母校的百年大庆时,看着操场上那鲜艳的五星红旗,以及嬉戏打闹的一群少年少女们,她不禁感叹地说了一句:“小叮当,你说我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很差劲?为什么就没有人跟我表白呢?”
他那双装满星辰的桃花眸里满是宠溺地看着她,开口,却是很不心虚地说了一句:“是啊,时家的千金小姐,那么难伺候,谁敢啊?也就是我,从小被你使唤到大,习惯了。所以,我就干脆大发善心,被你使唤一辈子了。”
一直以来,她都被他不动声色地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沈夜对她的心机,以及霸道得近乎变态的占有欲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