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蘅君

映天素白，花叶簌簌，浅风徐徐吹来，白纱向后飘去，时而贴上阿纯的脸，帽沿一圈珠帘也轻轻摇动，清脆作响。

懒懒的树，淡淡的香，山泉眩晕着日光，云也微醺，浮光交掠影，跃入阿纯的眼睛里，化作了两三点星子。

厨娘也注意到了窗前高大的男子，矮身行礼。

蓝忘机从另一面望来，亦弯身作礼。

蓝忘机父亲。

阿纯回过神来，发现眼中有些湿润。

他是青蘅君，是阿爹。

青蘅君这才将视线从阿纯身上移开，落在蓝忘机身上，微微颔首示意。

这几日，身体愈发虚弱了，心觉大限已至，青蘅君只想再去看看夫人的故居，龙胆小筑，途径之时，见到了阿纯，白衣帷帽，珠帘环佩，衣带洋洋，像极了当年的阿岚（青蘅夫人）。

他一时没忍住，向阿纯走来，走得越来越近。

金色的阳光从花影中漏下，随意一洒便铺就一层大小不一的光斑落在青蘅君洁白宽大的衣袖上，如同朵朵盛放的金莲，那苍白的脸色也似有了一些温度。

在阿淳记忆里，阿爹总是不在闭关就是在闭关的路上，一袭白衣，一个人，一道影子，说不上来的萧瑟孤单。

别的小朋友们都有阿爹阿娘抱着回家，但阿淳只有叔父和兄长。

于是，阿淳问过阿娘，为什么从不带着自己出去玩呢，阿娘只是笑了笑，没有抱怨丈夫将自己关起来，她说：

青蘅夫人阿娘犯了错。

阿淳又钻到阿爹闭关的寒洞里，寒洞真冷啊，但阿爹却静静地端坐，面前一展石桌，独自面对着高大冷漠的石壁和孤寂岁月。

小白团子软糯糯地喊着阿爹，但青蘅君入定了，并未听见。

阿淳冷得不行，自己爬到阿爹庄严盘住的双腿间，将冻白的小脸埋在青蘅君腰间，娇蛮地扯过他的宽大衣袖当成被子，团吧团吧缩成一个小球。

远远一看，青蘅君倒不像是在修炼，反而像是在孵蛋。

等青蘅君醒来，发现自己腿间窝着一个小团子的时候吓了一跳，小家伙揪着他的袖子睡了，精致好看的小脸儿五分像了阿岚，一眼就让人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是自己家的。

青蘅君阿淳？

小白团子脸颊红红的，哼哼唧唧地蹭蹭，继续睡，抹额都蹭歪了。

青蘅君轻轻穿过小孩儿的腋下将他抱起来藏在怀里。

像是一只爱打洞的兔子，小家伙又开始往他的臂弯里钻，明明在睡梦之中，却是活泼得不行，同阿涣和阿湛都不一样，想来是随了阿岚。

奇妙的感觉传遍全身，小家伙混身软乎乎的，像是天上最绵软的云朵，青蘅君破碎的心脏都隐隐发热，眼中含着一团柔柔的暖光，抱着自家孩子出关了。

后来青蘅君才知道，不是小家伙贪睡，而是在寒洞里冻病了，所以才脸颊红红，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虽然有三个孩儿，却没有一个是亲自从小扶养的，不比蓝启仁有经验，看见阿淳脸上两抹酡红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变成了这副模样，蓝启仁也忍不住责怪兄长粗心大意。

青蘅君手足无措，自责地站在一边看蓝启仁熟练地照顾孩子，发现自己根本不像一个父亲。

他自私地将阿岚留住，又惩罚自己，忽视了三个孩子。

青蘅君爱怜的伸出手指碰了碰阿纯滚烫的脸蛋，在他要离开之时，小家伙又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指，一如当年，他刚出生之时也是这般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指，不同的是，小家伙长大了，小手可以一次性握住他两根手指了。

青蘅君心底软软的，由着他握着。

蓝启仁叹了一口气，道：

蓝启仁兄长，你这又是何苦？

青蘅未答，一室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