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幻梦

意识好似被吸进了一片混沌之中，如水流一般波动的幻象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眼前突然出现了令人惊悚的一幕。

罗喉计都“你为何这样对我？”

柏麟“你不是说想与我和落星日日把酒言欢吗？我知道你很惦念她，唯有这样才能将你的愿望实现，你也可以名正言顺与落星在一起相处。”

罗喉计都“你这么做便不怕她伤心么？”

柏麟“她不会知道，我是她的阿兄，自然知道怎么做是对她好的。”

柏麟“计都兄，别怪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三界。”

看不清面容的白衣神仙举起短刃，躺在石床上的黑衣男子四肢被牢牢禁锢，那柄短刃就那么生生将他的心魂剖了出来封印进了琉璃盏。

随后黑衣男子被肢解，斩断头颅，白衣神仙为其重塑身躯，然后一身银色战甲的战神横空出世。

星落无法阻拦，伸手也无法碰触，甚至还未来得及伤感，在突然升起的耀眼白光中，大地不断扭曲，颤动，令人站立不住。

九霄之中隐隐约约现出一位即将要消逝的白衣神女的身影，素白染血的外袍被吹得扬起，发丝飞扬，光是一抹背影便也不禁令星落心头生出一抹酸涩。

那是——

白衣神女慢慢回过头，深邃的眼眸里透露着悲伤，星落认得，那是她自己的脸。

落星“仙魔之战，生灵涂炭，既生为神，何以不渡。”

落星“落星今日愿祭出神魂，元神离散，渡三界煞气。”

落星“阿兄，我如你所愿，护三界安宁，死生为天。”

死生为天……

那最后一句话一直回荡在星落耳边，心间，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位白衣神女全身化作纷飞星点，乳白的元神分为两壁，一半追着坠下九霄的那一抹金色而去，一半散于天地之间，化为虚无。

万丈天光乍现，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星落眼前却兀地陷入一片黑暗。

星落“不要……不要！”

星落挣扎着醒来，不断地喘着粗气，难耐地按住自己的胸膛，不断翻涌的疼痛让她恨不得再次晕过去。

守在床边的璇玑见她如此痛苦的模样，急切担忧地握住星落的手。

褚璇玑“星落，你怎么了？你哪里痛？我……你……你别怕，我现在就去找昊辰师兄！”

星落费力睁开眼，她好像全身都痛，痛到连说话都在打颤，艰难地扯住了璇玑的衣袖。

星落“璇玑，不要……不要让师兄知道，你等我……等我自己……”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疼痛袭来，不知跟那两道打妖鞭相比又如何。

星落死死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衫，脖颈青筋鼓胀，切身体会着从未有过的痛苦。

璇玑无所适从，着急得差点咬了舌头，颤抖着手不知道该去抚哪里。

褚璇玑“星落，你告诉我……你哪里痛，我该做什么能帮到你……你告诉我。”

星落身心煎熬，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生生忍受着这疼痛，然而便是不曾知道元神离散是怎样的痛楚，却是也确信它们是一样的。

星落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梦中的场景和那浮玉岛广场上无法阻止的刑罚，心中的委屈与酸楚渐渐涌出，一发不可收拾，她俯身在床边，泪水模糊了一片视线，模糊地看着不断从口中呕出的一片鲜红，艰难地大口呼吸着。

褚璇玑“星落！！”

星落无力地倒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心里觉得实在委屈，想着想着更是脆弱无助地缩成一团抽噎起来。

褚璇玑“星落……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去找红姑姑来。”

星落“我没事……璇玑，你不用担心。”

褚璇玑“那你为何会……”

为何……

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落星的神识，已经在影响她了。

星落实在是疲累至极，劝慰了璇玑几句，待她离开房间不多时，便又已沉入睡梦之中。

再次醒来之时，明月已高高挂起，闪烁着清冷的微光，床边是温润端方的昊辰。

星落“师兄……”

昊辰双眼熬得通红，见她醒了，只是摸摸她的额头，责怪了一句。

昊辰“如此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等事情了结，师兄便马上带你回旭阳峰。”

旭阳峰，遥远得好像是梦中的地方。

她的心，好像又在痛了，明明没有什么痛感，却是分分明明感觉到胸口处密密匝匝的疼，像是被重物压住让人难以喘息，又像是针刺入肉翻搅不停，原来旭阳峰是那样好的地方，隔绝了一切爱恨纷争，她下山不过才一些日子，便被这滚滚红尘淹没。

可是，即便如此——

星落“师兄，我可以、可以不回去吗？”

长久的一阵沉默。

昊辰静静叹息，负手而立，轻轻道。

昊辰“星儿，是师兄哪里做的不好，还是你觉得回旭阳峰不开心了？”

星落“不是的，师兄，师兄待我很好，旭阳峰也很好，可是……”

昊辰“星儿，你自下山以来，便时常受伤，你若是再有什么差池……难道你想让我……我和师父伤心吗？”

星落从未见过冷静沉着的昊辰这样的神情，满是温柔的眸中掺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苦楚，他的声音不似以前浑厚，像是隐忍，一字一句咬住，甚至有些发颤。

她不禁心口发酸。

星落“师兄，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担心。”

昊辰“星儿，你当真便这么喜欢禹司凤吗？”

这次昊辰全然没有先前耐心的模样，如果说刚才星落还能从他脸上读出一点似有若无的苦痛，此时那里却像是冬日的湖水般，静得生不起一丝涟漪。

昊辰的这个问题其实星落也说不清楚，因为连她自己也是懵懂的，只是，在这世上的人中，她只想被司凤爱着，她也只爱他一人，好像生来便该如此一般。

昊辰轻拍了拍她的头，便慢慢朝门口而去，星落看见向来仪态翩翩的师兄慢慢低下了头，仿佛在那一瞬间历尽了风霜。

昊辰回到自己房间，本想好好考虑一下将来的事，却见司命星君急匆匆赶来。

司命“帝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昊辰“何事如此惊慌？”

司命“帝君，方才落星尊上命柱突然有所异动，冒出一道银光，小仙担心和尊上的记忆恢复有关，特来下界禀报帝君。”

昊辰“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变动？”

见自家帝君一派笃定的神色，司命稍稍放心，想来若是尊上真出了什么问题，恐怕不需自己通禀，帝君就已回九重天了。

司命“暂无旁的变化。”

司命小心地觑着柏麟，他自然不敢揣摩帝君的心思，可眼前的神君不再说话，脸上也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司命好像从中看出一点无可消除的神伤，如此神色，司命心中了然，约莫帝君是又想起从前的尊上了。

当初渡世身陨之苦，帝君又怎么会让尊上再承受一次呢。

昊辰合上双目，语气平静。

昊辰“你若无其他事，便先回天界吧，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司命看着负手而立的帝君，那人素衣白袍，仿佛还是曾经冷心冷情的天界上神，然而如今却也被前尘俗事给牵绊住，想来帝君纠缠难解的，也在这里，司命叹了口气，悄声告退，使了个仙术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