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光

童扬没有再去上学校的晚自习，每天下了课就沿着马路散步回家，边走边叼着烟抽，看起来超凡脱俗的仿佛要得道飞升。

六点多天就已经暗了下来，走在路上呼出的气也渐渐出现了可以辨识出的颜色，这个季节总让人显得笨重，不太聪明的样子，一个个都把脖子缩在衣领里，低着头往前走。

童扬单肩挂着书包刻意把背挺起来，伸直脖子，抬头挺胸显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寒风吹进衣领里，他像一只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傻孔雀，在一群瑟缩的鹌鹑中间开屏，却吸引不了任何关注，只觉得他才是智商不高的那一个。

周五他照常到酒吧待命，耿牧野难得的比他早到，一只手握着酒瓶，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苦大仇深的样子，童扬吸吸鼻涕打了个招呼坐在他对面。

"来了。"耿牧野抬起头和他碰了下酒瓶，继续低下头看手机。

童扬搓搓冻僵的手指，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班里的女生拉他进了周末聚会的微信群，名字简单明了——喝喝喝。群里有二十几个人，童扬看了一圈，没有夏诺，赵钰鑫倒是在群里。

-你感冒好了么 明天也去么？赵钰鑫在童扬进群的第一时间就发来了消息，童扬点开未读消息，喝了一口酒，才给赵钰鑫回微信。

-已经好了 明天不知道 看情况吧

童扬看一眼耿牧野，他依旧头也不抬玩手机，"你今天没叫朋友？"

"嗯……没叫，就想安安静静待会。"

童扬难得见耿牧野想安安静静，本来想说真新鲜，手机震动起来，童扬把话吞回去低头看消息。

-我应该要去的 上周就没去 喊了我好几次 我都不好意思了

“童扬问你个事。”耿牧野突然闷闷的开口，”你认识你们学校一个叫陆桐的吗？”

“哪个班的？”童扬随便回了个表情给赵钰鑫，一边答着话。

“不知道。”

“没听过，咋了？”童扬抬起头看一眼耿牧野，看他的表情似乎比进来时轻松了不少。

“没事……”耿牧野点上一根烟，上半身往前倾，手臂搭在桌边上，似乎是有了和童扬闲聊的兴致，”你这一晚上就没离开过手机啊，忙啥呢？”

“同学叫我明天去KTV。”童扬把手机放在一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咋了？不想去？”

“也不是……不知道想去不想去……”童扬不想去，不合群都快成了标签；又想去，怀着那么一个万一的心思。

“什么话……有不想见的人？”

“都不太想见。”童扬就算去也是随便去点个卯就溜。

“那就是有想见的人也去？”耿牧野身体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调侃他。

“……不知道想见的人去不去。”童扬顿了一下，吐出一口烟雾，实话实说。

“问问呗。”

童扬叼着烟摇摇头，举起酒瓶和耿牧野碰一下，然后扬起头灌完了剩下的大半瓶酒。

“认识你也有些年头了，好像第一次见你谈恋爱啊……”耿牧野也灌一口酒。

“没谈……”

“那就暗恋？”

“……”童扬抿着唇没说话，拿起酒瓶一口闷掉剩下的酒。

“再不谈你这青春期都结束了，最后的早恋机会。”耿牧野从桌边拿过一瓶啤酒用打火机撬开递给童扬。

“不是……”童扬接过酒，下意识反驳。

“怕什么？年纪轻轻的，长得也这么帅，瞻前顾后那么多……”耿牧野打断他，和他碰一下酒瓶，没再看童扬，仰起头灌酒。

童扬无奈摇摇头，也拿着酒猛灌。暗恋么？早恋么？如果所有的喜欢都可以明目张胆放在太阳下，公公平平的，是不是就能省去许许多多的烦恼？

希望有一天喜欢的人的名字不是仅仅是只能埋在心底，而是可以对着全世界大声喊出来。

童扬趴在桌上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酒瓶，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耿牧野没再玩手机，胳膊肘撑着膝盖，手握拳撑着脑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童扬。

"我其实特好奇你到底喜欢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童扬坐直身子，抿着嘴思考了一会，"一个很优秀的人。"

耿牧野没有接茬儿，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看着童扬，童扬喝了一口酒，掏出一根烟点上，深深的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像是终于做好了漫长的心理建设，烟雾模糊了视线。

"他成绩很好，长得很好，哪哪都好。"

"我……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他了，那时候他不认识我，也注意不到我的存在。"

"我总能见到他，吃饭的时候，出校门的时候，课间操的时候……我那会儿觉得这他妈就是缘分啊……"

"……其实……其实只不过是我自己总在默默制造相遇而已，是我自己强行创造了这种缘分……"

"突然有一天，他就出现在我面前了，这次不是我故意的。我吓了一跳，当时就想立刻跑掉，不让他注意到我，我怕他发现我一直在刻意地出现在他的周围。"

"我怕他察觉到我是个恶心的跟踪狂，怕他转过头对我破口大骂让我消失，我很怕他发现这一切之后，我就再也不能在人群里偷偷看他了。"

"但是他没有……他好像就这么进入了我的生活里，和我聊天，给我买早餐，我真的太高兴，得意忘形了，想靠的更近一些……"

"我就想，做朋友是不是也可以，可以像朋友那样和他相处，可是做了朋友，我就能知足么？我会不会想要更多……我不能像对待朋友那样对待他，我做不到……"

童扬觉得自己的嗓子好像堵上了厚厚的一层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了，他拿起酒瓶往里灌，把后面的话全都就着酒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