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手术的第二天，云图才醒过来，刚醒就闹着要出院。
对此，蕴安的回答只有两个字，不行。
一会儿说医生建议最好留院观察几天，一会儿又说住院费交够七天退不了。一通胡说八道下来，总算是打消了云图想要出院的想法。
跟着傅云岸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她也学了一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蕴安知道云图是担心VIP病房的费用太高，所以才闹着要出院的。
但是她实在不放心让一个刚动完手术的病人，回学校的木板床上休养。
不是蕴安故意吐槽自己的学校，实在是她们学校的宿舍条件和学校所拥有的实力，完全不成正比。
说实话，她当年刚走进学校宿舍的那一刻，其实有很认真地思考过复读的可行性。
怪不得填志愿那会儿，她在论坛上私聊的某位同校师姐会意味深长的说：“就是寝室条件不怎么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那时候她想得简单了，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总觉得帝都的大学，寝室条件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直到去学校报到那天，身临其境之下，才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了。
如果硬要形容一下蕴安那时的感受，大概就是有种穿越回五六十年代老公房的错觉吧。
不对，至少老公房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她们洗澡得排队。
VIP病房就是这点好，有独立的卫浴，还是单间，不用担心有什么动静会影响其他病人的休息。
云图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住院还是在度假。
过了手术后需要陪床的那两天，蕴安就不在时刻守在医院里了。
VIP病房里的沙发再好，也比不上自己家里一米八的大床。
虽然不再二十四小时蹲在医院里，可蕴安每天都会抽时间给云图送点炖汤或者补品什么的。
今天她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碰见了顾俊宸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病房。
“傅小姐。”他声音清冷低沉，好像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穿着浅色条纹的病号服，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
略显苍白的薄唇紧抿着，鼻梁上架着一付副金丝眼镜，遮住了眉眼的几分凌厉。
蕴安露出从前台小姐姐那里学来的营业型微笑，对他点头示意：“顾先生，你好。”
每次陪傅云岸出席慈善拍卖会、酒会之类的社交场合，蕴安就会用这样的微笑应付。
也不需要她做什么，或是说什么。只需要在挽着傅云岸的手进入会场，跟着他身边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就行了。
准确的说，就跟花瓶差不多。
当花瓶有当花瓶的好处，不用开口前，把话放肚子里转三圈再说出口。
站在顾俊宸面前的少女，穿着红色衬衫裙，既陌生又熟悉。
她真的很适合穿衬衫，长颈平肩，端直如竹的身姿把身上的衬衫裙穿出了十二分的干净利落。
及腰的长发低低绑了个马尾垂在背后，脚上踩着万年不变的小白鞋。
蕴安一向很钟爱白板鞋，那它来配衣服不容易出错。
她看了一眼：“你出去散步吗？”
顾俊宸点头说：“嗯，出去看看风景。”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再见。”蕴安冲他点了点头，以示再见。
她拧开病房门的门把手，正要走进病房。
却听见身后的顾俊宸说：“等等。”
看样子，他没有要结束这场谈话的意思。
顾俊宸说：“谢谢你救了我。”
蕴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的助理已经替你道过谢了。”
不管是她的笑容还是语气，都透着一股疏离的客气。
没有等顾俊宸再多说什么，蕴安转身走进了病房。
直觉告诉她，不要和现在的顾俊宸多接触。
顾俊宸，和之前不一样了。
刚刚在走廊上看到他的第一眼，蕴安心里就产生了这个想法。
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明明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脸，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之前的顾俊宸看上去像个矜贵的贵公子，眉目间还有一丝清朗隽秀的少年气。
现在的他看上去更深沉内敛，目光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多看一眼她都觉得要陷进里头出不来。
在医院昏睡了几天，感觉他连气势也变强了，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想法一向天马行空的蕴安愣是没敢往穿越、重生那一挂猜，只以为是自己之前看走了眼，现在这个深沉冷漠、气势逼人的顾俊宸，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看到走进来的蕴安，坐在病床上煲剧的云图抬头，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的样子，便问：“你是不是遇上隔壁病房的那个高富帅了？”
看到好友的笑脸，蕴安眼里带上了几分笑意，眼睛的光比之前和顾俊宸交谈时亮了不少：“这你也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云图眨了眨眼，显得有些狡黠，“我听护士小姐姐说，我隔壁住着一个大帅哥，长得比最近网上大火的夏存光还要好看。”
“的确比夏存光好看。”蕴安点点头，很赞同云图的话。
虽然看上去冷了点，但不得不说顾俊宸的脸是一等一的出挑。
云图说：“说不定他明天会制造偶遇，假装遇见你呢。”
蕴安假装听不懂云图话里的意思：“为什么他要跟我制造偶遇？”
云图翻了个白眼：“还能为什么，他想追你呗！”
“切。”听到这话，蕴安不由得嘲笑好友的异想天开，“你想多了吧，就见过几面，他怎么就会喜欢上我了呢？”
见蕴安否定自己的看法，云图继续说道：“怎么不可能，像他们这些有钱公子哥，最喜欢的就是像你这样，留着及腰长发，看上去清纯可人的女大学生了。不要低估了你自己那张脸的魅力，忘了大一那年有多少男生跟你告白了吗？”
云图可不相信，还有看到蕴安的脸能不动心的男人。
蕴安面无表情，把手指掰得咯咯作响：“你觉得我是那种清纯可人的女大学生吗？”
云图：......她说错了，你是那种看上清纯可人，实际上追着变态满街打的暴力女。
还有一件事情云图是不信的，那就是对蕴安的脸动心的男人，不会被她这个怪力少女吓（打）跑。
还在垂死挣扎的云图继续强调：“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不然脸长得再好看，也找不着男朋友。”
一向热爱单身的蕴安“呵呵”了两声：“我要那玩意干嘛，浪费时间”
学校里不是没有追求她的男生，只是她很抗拒那些接近自己的追求者，觉得他们一点眼色都没有，总是在她看小说时来搭讪。
小说看得正入迷时被人打断，没有一拳怼上去就已经算她克制了。
好在被男生搭讪、告白这些事，自从她暴打变态的英勇事迹传遍校园以后，基本上就没有了。
试问哪个男生，有勇气去找一个战斗力超群的女汉子做女朋友？
又不是cos野蛮女友，用不着这么拼。
蕴安摊了摊手：“反正明天他就看不到我了，帝都这么大，我们不一定次次都能碰到。对了，明天要出院了，有什么东西要我帮忙收拾的吗？”
“不用了，”云图摇摇头：“我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
这几天她穿的都是医院的病服，其余日常生活用品，一个袋子就能装完，用不着蕴安帮忙。
云图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蓝天白云，窗户右下角还能睹见些许绿色的枝叶。
自从做完了手术苏醒以后，她望着窗外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几乎每次蕴安进来，就看到她望着窗外发呆。
“怎么了？”又一次看到云图望向窗外，蕴安奇问她，“担心工作的事情？”
“不是，”云图摇头，露出一个看上去很有些强颜欢笑的笑容，“只是在想点事情。”
听她这么说，明显是不愿意说，蕴安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出口的心事，没必要追根溯源地问到底。
蕴安从不会忽悠不对劲的地方，她只会选择不去提起。
既然云图不愿意说，那她权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
云图出院以后，蕴安又回到了那种不规律的作息生活。
这让远在伦敦的傅云岸很是忧愁，偏偏他又不在家，没办法奈何得了她，只好掐着时间，每天一通电话打过去叫她起床。
蕴安是被座机的铃声吵醒的，公寓的每个房间都配有座机的分机，为的就是能让主人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接得到电话。
“喂？”以为是哥哥每日一次的叫醒服务，蕴安揉着惺忪的睡眼，接了电话。
良久，电话那头的人都没有说话。
“谁啊，不说话挂了啊。”看到是陌生号码，以为是恶作剧电话的蕴安，干脆地挂了电话。
电话那一头的顾俊宸：......
......
蕴安最近在一家咖啡店里当兼职甜点师，假期她会去那里做甜点。
她做甜点的手艺不赖，但除了傅云岸以外，没多少人知道，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她的朋友也不多。
这天她又像往常一样，走在去咖啡店的路上。
现在走在在路边看到共享单车已经是常态，各种牌子的共享单车，参差不齐地停放在路边，一眼望去，整条人行道都被红黄蓝三色的单车占满了。
咖啡店与公寓的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她走到那儿只需要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
两公里以内的路程，她更喜欢步行，因为坐车花费的时间反而会更久。
临近中午，太阳越爬越高，阳光越来越烈，温度也随之升高。
不少人踩着红红黄黄的单车骑行在非机动车道上，蕴安瞄了一眼路边的共享单车，还是没有选择和他们一样用单车代步。
她习惯了一边走路一边玩手机，情愿忍着大太阳走路。
好在剩下的路程不算远，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到。
咖啡店就开在国贸附近一栋写字楼拐角，不算难找，走进冷气充足的店内，扑面而来的凉爽让人一扫在烈日下暴晒的灼热感。
店长依旧像往常一样，无聊地托着下巴坐在柜台前数花瓣，现在还没什么客人上门，店里就店长和几个服务员。
蕴安笑着和卢露打了招呼：“店长早！”
坐在柜台后的店长懒懒地朝她挥手：“早呀，小蕴安儿。”
句尾的儿化音，让蕴安联想到电视剧里的那些纨绔公子哥角色。
用这个例子来比喻一位恣意慵懒的漂亮姐姐，有些不太恰当。
但她翘着二郎腿模样，的确很吊儿郎当。
咖啡店的老板名叫卢露，奔三的年纪，看上去却大不了蕴安几岁。
大学毕业后当了几年白领，辞职后在公司附近开了这家叫pilosa的咖啡店。
第一次走进pilosa时，蕴安很吃惊，没想到在各种高楼林立的CBD，居然还藏着一家画风这么慵懒随意的咖啡小屋。
在她的印象里，CBD里应该只有星巴克、太平洋之类的连锁咖啡店，都是如出一辙的极简风格，干净利落的线条随处可见，和外面矗立的高大写字楼低沉的冷色调建筑十分相符。
卢露喜欢别人喊自己店长而非老板娘，理由是老板娘听上去太过老气横秋了。
而店长听上去年轻干练，就一直让员工们这么称呼自己，蕴安自然也跟着他们这么喊了。
店长是个很随性自在的人，有种文艺女青年的调调。
蕴安曾问过她，为什么原来的工作做得好好的，突然要辞职去开咖啡店？
她是这么回答的：“天天加班伺候龟毛老板，实在是太没意思了，想玩儿点有文艺调调的。”
店长说这话时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真的不在乎自己的高薪职位，但蕴安隐约觉得，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有时蕴安也会想，毕业以后，干脆直接到咖啡店里当个全职甜点师得了。
她又不缺钱，能有个消磨时间还离家近的工作再好不过了。
不过蕴安偶尔也会担心，咖啡店能不能一直开到她毕业。
毕竟在这里开咖啡店，房租和人工都是大开销。
作为一家非连锁的独立咖啡店，卢露的咖啡店被周围密度好几家星爸爸夹在中间，处境看上去很艰难。但奇怪的是，蕴安从没见她因为没钱赚而抱怨过。
在每年都亏本的情况下，坚持把咖啡店开下去，卢露的底气也许比外人想象的要足，估计她也是个不差钱的。
或许她开咖啡店，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就像蕴安不是为了赚钱才出来做兼职一样。
和店里的几人打完招呼，蕴安就进了操作间，开始做蛋挞的准备工作。
鸡蛋、牛奶、砂糖......她做的蛋挞是店里的招牌特供，限量供应，需要排队才能抢得到。
不过作为店长，卢露肯定是第一个吃到新鲜出炉的蛋挞的人。
刚出炉的蛋挞香甜诱人，柔嫩滚烫的蛋液，入口即化，不管吃上多少遍，都忍不住想要夸一句美味。
擦去嘴角剩余的酥皮残渣，店长禁不住感叹：“要不是我还有理智，记得这是要出售的甜点，我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它们。”
店长有些纳闷，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看上去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是从哪儿学到这么好手艺的？
蕴安侧头看了看卢露，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继续做着手里的工作。
除了蛋挞以外，她今天计划要做的甜点还有几样，必须要掐算好时间。
赶在十二点之前，终于做好了所有的甜点。
咖啡店里的客人，大多是在附近写字楼里上班的白领。到了午休的时间，有很多人会来店里点杯咖啡，买份三明治当午餐。
当然，来买甜品的人也不少。
午餐时段点外卖的人也不少，都是在附近写字楼里的公司。有几次外卖的单子实在太多，蕴安也帮忙去送过几单外卖。
不少衣着光鲜的上班族在pilosa里进进出出，站在店外的顾俊宸没有选择走进去，而是透过透明的落地窗，看着正在店里帮忙的蕴安。
看到她聚精会神的认真模样，他的嘴角不禁带上了一丝笑容。
女孩温和低垂的眉眼，总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也是这般晶莹剔透的可爱。
不过用小白兔来形容她，太不恰当了，这个小姑娘发火时，可是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衬衫长裙，身上还系着一条米色的围裙，背后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扎成了一个丸子头。
新造型很好看，不过他还是更喜欢她披着长发的样子，端雅宁静的模样，总能让人联想到岁月静好这个词。
金灿灿的阳光被不知从哪栋高楼的哪块玻璃反射进咖啡店，打在女孩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侧脸的影子被阳光印在照片墙上，变成了暖黄与漆黑相交的剪影。
再一次看到熟悉的场景，顾俊宸忽然有些眩晕，仿佛他独自度过的十年光阴，只是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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