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害怕的就是看着亲近的人一点一点变成透明的颜色，直至消失不见。
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今天的故事里有点不同，我依然在结尾等你-
他们说，发现我们的时候，哥哥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我在半梦半醒中听见哥哥喊我，“冉冉，冉冉……”
意识渐渐回到我的身体。我慢慢侧过头，光线射入我的眼睛。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光，很模糊，也好像很遥远。那一刻，喧嚣中充满了静寂。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
很久以后，我回到家。没有了哥哥的房子被悲哀笼罩，月光填不满窗棂，就像我心里早已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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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的父母早逝，只剩我和哥哥吹着海风长大。为了生计，哥哥总是带着我，驾着一艘小船出海。
传说，海神护佑着茫茫大海上一芥芥航船。于是，哥哥出海前一定要先去盲庙里祈祷，一定要紧紧抓着我的手，拉网的时候也绝不松开。
盲庙里供着一尊海神，还有位老婆婆，是整座庙唯一一个僧，也是唯一一个盲僧。
曾经我问哥哥，为什么庙叫盲庙，是不是因为那位老婆婆看不见我们。哥哥只是笑笑，“名字而已，就像你叫陈嘉冉，我叫陈嘉沐一样。”
许是海神庇佑，我和哥哥虽过得辛苦，却不算清贫。哥哥的眼睛很好看，尤其是望着我笑的时候，就像阳光里绽开的雪白的浪花。
可就在那天，巨浪掀翻了我和哥哥的船。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把我狠狠拉向海底。海水就像尖刀，在我每一寸皮肤上狂笑。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眼睛生生地疼，只觉得水里有光，一切都是血淋淋的红色。
后来，人们发现我们，哥哥的心脏却永远停止了跳动。
02
那天是二月初八，也是祭神的日子。每年此日，村民都要到盲庙举行祭祀仪式。
祭海神，祭在海里死去的人。村子里的人相信，海神保管着那些游离的灵魂，海底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一年后的二月初八，我参加了第一个没有哥哥陪我的仪式。
人群从躁动变得安静，一束束焰火从盛开变得冷清。
关于哥哥的一切在记忆里晕染，他的清秀的眉眼，他望我时的温柔，他那一声声“冉冉”，曾让我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妹妹……
直到那次意外，让他永远去了海底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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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夜幕笼罩，我独自踱到海边。月影在海面斑斑驳驳，蓦然间，哥哥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叫我冉冉，冉冉……
霎那间，我泪流满面，跌跌撞撞地趟向深海，未及思索，义无反顾。
直到海水漫进嘴唇，我竟笑着，贪婪地听着哥哥的声音越来越近，却越来越远……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醒来时，盲庙里的婆婆正坐在我身边，一柄木鱼，一脸伤感。
那天我大哭一场，血红着眼睛质问她，为何把我捞起来，为何不让我沉下去，为何不让我去海底抱抱哥哥，他曾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老婆婆愣了一愣，咚咚的木鱼声空荡荡地响起。许久之后，她说我哥哥做了海神。没错，就是那个我们一直祭拜的海神。
她说，她要报恩，海神给了她自由，她要让海神最放不下的人好好活着。
那个人是我。
她和我立在岸边，任海风灌满衣衫，俨然如海中的礁石。
我想，那时我的眼睛一定装满了恐惧，恐惧中却闪着安宁，那是一丝叫做希望的光。
她的手覆住我的眼睛。那只手没有一点温度，伴着丝绸般的凉意，渐渐下沉，下沉，无止境地下沉，似要沉到无底深渊。冰冷的手渐渐放开，细碎的波浪声从身后钻进鼓膜。
我回头，少女头戴银冠，衣袂飘然，白衣黑发和海水融为一体。
“这才是我，我是上一任海神。接替我的，本该是你。”她说古老的传说在脑海里复活。
03
老人告诉我，海底住着海神。海神无目，只有找到接替者，海神才能得到一双眼睛，还有属于灵魂的自由。
可是，海神算什么真正的神呢？就算庇佑了很多人，也总有对不起的一个人。
欲望会支配善良，是不是因为如此，海神之位才会延续，哥哥才会为了我，被束缚在冰冷的海底？
“看到你的那一天，我本以为，我自由了。可是夺走你眼睛的时候，我犹豫了——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里面有好些我没见过的东西。”
就在短短的刹那，我从你眼睛里看见风的形状，月光的形状，还有路过的春夏秋冬的形状。
你哥哥替你挡下了咒，他做了海神，把他的眼睛给了你。”
“可是就在前一刻，我本想返回神殿，像现在的你哥哥一样，做永远的海神。”
“我问你哥，可有什么执念。他答，并无执念。惟愿此海再无神，他是最后的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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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把冰凉的手盖在我眼睛上，海水在那一刻翻涌成红色，我看见清宫冷殿里的哥哥，还有拜在他脚下的游魂……
04
神，大抵都是孤独的。可是哥哥的孤独，换来了我眼睛里的日月星辰，换来了此海再无神，他是最后的海神。
“于是我跪在孟婆面前，求她准我的魂带着记忆去到人世。她说，天道难违，我必须用最珍贵的东西和她交换。”
海神最珍贵的东西，不过是一双留着记忆的眼睛。
“我把你的眼睛给了她。她大笑谑我愚蠢，命运只该是拿来接受的。可她看着你眼睛的时候，那些光风霁月，分分明明地印在她混沌的瞳仁里……”
她没有再说下去，我扑在地上，眼前的鲜红如同血海。海神无目，所以他们哭泣的时候，应是滴血的吧。
那一刻，血红的海水似乎就是哥哥的执念。我就站在哥哥身边，他却再也无法牵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喊我冉冉……
他一人守着海底的国，与亡灵为伴，他用善良挡住了往后的欲望，他是世间最后一个海神。
少女说，我是生身，终不能与亡灵待得太久。
她把我送回岸上。她让我好好活着，剩下的罪，她要在冰凉的海底陪着哥哥，做第二个海神，当成弥补。
End
三日后，我再次乘船，来到大海中央。在海里死去的人，灵魂都会由海神保管。那时的我看着茫茫无际的海，眼神一定是冷冷清清的。
海神算不得真正的神，就算庇佑了很多人，也总有对不起的一个人。
除了哥哥。哥哥是最后的海神。
可是，哥哥替我做海神，不就是为了让我好好活着吗，不就是为了一些像她妹妹的孩子不被欲望所伤，能好好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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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已经远出视野的岸，脑海里填满了哥哥，还有一声声冉冉，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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