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递台阶,皇上马上就下来了。
一如当初当初闹得很大那个朱砂案一般,皇上阴郁着神色,声音清冷如寒冰道:“太后说的在理,人证物证,铁证如山。朕再不愿意相信,亦只能相信。然而宓贵妃所说也是为了朕的子嗣考虑,所以娴妃推皇后这事就先小惩大诫。传朕的口谕,娴妃乌拉那拉氏以下犯上,对皇后不敬,着降为常在,幽禁船阁直至回宫,和宜公主交由、交由玫嫔抚养。娴常在身边奴婢不能阻拦娴常在犯此大错,全部打二十板子,罚俸半年。”
皇上都下了旨意责罚,太后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让福珈带人拿下了惢心等跟着娴常在如懿过来的宫人打板子,又道:“娴妃已经贬为常在,那么妃位的彩船她是住不得的,和宜公主年幼,深夜也不好挪动了地方。皇上,不如叫玫嫔带着庆贵人去住娴常在原先的彩船,娴常在就禁足在玫嫔原来的船上吧。”
皇上颔首同意,太后嘱咐有力气的嬷嬷把娴常在搬去玫嫔白蕊姬原先的船上。这一桩事就这么算是了了。
从青雀舫出来,大家都是一副百无聊赖地沉默样子。
都是多年相对的人,皇后富察琅嬅被如懿推进河里去,雨然还是挺同情她的。
堂堂皇后,接连失子后唯一的女儿差点被远嫁,现在又被一直看不上的如懿推进水里昏迷不醒,怎么能倒霉成这样?
雨然回到自己的船上,过了好一会儿,丹心端了一碗蜂蜜燕窝来,血燕鲜红透亮,一丝杂质也无,金黄的蜂蜜浇上去,颜色愈发光润,令人食指大动。
“本宫吃不下,丹心你拿下去当夜宵吧。”雨然却没什么胃口,接过后草草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丹心谢过却没有捧下去食用,而是为雨然按摩着肩膀道:“娘娘可是为皇后娘娘的事儿着急?”
雨然一下被说中了心思,诧异道:“本宫居然急切到人人可知的地步了么!”
丹心摇摇头说:“奴婢伺候娘娘多年,多少能猜测些许。皇后病重,若是有什么不好,后宫嫔妃只怕都想争着上位呢。其实不止娘娘您心思浮动,奴婢看着慧贵妃怕是也很着急。”
话刚说完,深蓝紫散桃花织锦帘子一闪,晞月换过一身清雅的百合粉折枝花氅衣闪身进来,道:“皇后病重,你这儿离青雀舫最近,我心里慌得很,来和你就个伴儿等等皇后的消息。”
雨然听得这一句,便往榻上让了让,扶额道:“你来了就坐吧。丹心,去上壶好茶来。”
晞月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借姐姐的宝地候着消息,若皇后娘娘有什么动静,咱们也好过去。”
雨然奇怪道:“你怎么了,人到中年假客气起来了。”
“没有,没有,就是皇后看着不成了,有些担心以后。诶,是我不好,不能这么说,不敬皇后的有如懿就够了。”晞月微有些不自然,连连咳嗽了几声掩饰下去。
直到丹心送上茶水来,晞月勉强静了片刻。可是这安静也是有限的,两人沉默相对总觉得尴尬了。
晞月腻白的手指摩挲着细白如玉的瓷盏,她斜着身子坐着,不安定道:“听说前些日子嫡公主那事时,太后的人悄悄在传皇后要不行了,都是靠太医吊着命才支撑下来。皇后现在又落了水,会不会这次就撑不过去了?”
雨然静静看着晞月,问道:“晞月,你我相交多年,我想问你一句实话,如果皇后去世,你会不会争继后之位?”
晞月睁大了眼睛,犹豫许久还是点了点头,“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一定要争一争的。”
“我也是,如果真要争,咱们都是贵妃一定会对上。先说好了,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要么我会光明正大的赢,要么我就心服口服的输。”
与此同时,皇后富察琅嬅已经被莲心和细绢服侍着喝下防着发热的药。皇后富察琅嬅的头发犹是湿的,洇得颈下的翠色弹花软枕上一片黯淡凌乱的水迹。面色苍白无血,衬着明黄的米珠帐帘和锦被,反而有种奇异的青白。因整个人昏迷不醒,连那青白也是虚浮的,越发显得皇后富察琅嬅如一片枯叶僵在满床锦绣间,了无生气。
哪怕服了太医开的汤药,皇后富察琅嬅子时过后还是起了高热,莲心和细绢半跪在用温水擦拭皇后富察琅嬅滚烫的额头。
折腾了整整一夜,皇后富察琅嬅终于退了热度,在卯时一刻清醒过来。
齐太医在床前为刚退热的皇后富察琅嬅请脉,在摸到皇后富察琅嬅的脉时猛地低下了眉眼,缓声道:“娘娘既然醒了,微臣这就去告诉皇上,您等一等,等一等啊。”
“好,齐太医去吧。”皇后富察琅嬅的脸色不复病中的青白,反而多了一点点珊瑚色的红晕,人也有了力气,可以慢慢说出话来了。
皇上的神色痛苦而疲惫,手边的浓茶喝完又添上,已经好几回了。他听得齐太医来请,便起身道:“朕去看看皇后。”
皇后富察琅嬅轻微地咳嗽几声,隔着薄薄的素纱屏风,她看见外头一道明黄的影子急急过来。
皇后富察琅嬅知道那是皇上,她齑粉般碎凉的心头微微一暖,吃力地道:“皇上……”
皇后富察琅嬅的寝室中有浓重的草药气味,皇上走进来便陡然升起一股怜悯与悲惜,不自觉地蹙着眉头,坐在了皇后富察琅嬅床前,温沉道:“皇后,你醒了?”
皇后富察琅嬅的眼角滑落两行清泪,绵绵无力地滑过她苍白而发皱的面庞,缓缓道:“皇上,臣妾与您结发多年,经此一劫,即便太医不说,臣妾也知道自己寿数无多了。可臣妾不曾想,一睁开眼来还能一眼看到您在身边。皇上……臣妾,臣妾真的很高兴。”
皇帝的语气轻柔得如同三月的风,熨帖而暖融:“皇后,不要说这样丧气的话。好好儿歇着,你只是落水后受惊,养一养便会好的。朕已经惩罚让你落水的娴妃了,将她贬为常在,要不是她侥幸有了身孕,朕为了你一定会将她打入冷宫的。”
什么?如懿竟然又有了身孕?
皇后富察琅嬅咬着暗紫的下唇,勉力摇头道:“臣妾知道,臣妾的身子是不能好了。臣妾昏昏沉沉中已经听到了孩子们的声音,臣妾的长女、永琏和永璂都在下面等着臣妾了。可是皇上,臣妾好不甘心啊,娴妃说海贵人害了永璂,臣妾还没问个清楚……”
但此刻摇头对皇后富察琅嬅而言业已是十分劳累之事,富察琅嬅轻轻地偏了偏头,抹去脸上的泪水,凄凄道:“皇上,臣妾一直以为是臣妾无福,才无法为您留住嫡出的阿哥,不能实现咱们共同的心愿。可是永璂是被海贵人所害,臣妾已经无力去处置海贵人,求皇上为永璂做主啊!”
皇上颔首,眼角微亮的泪光中有浓浓的怨恨:“皇后安心,朕已经将珂里叶特氏挫骨扬灰,她的家人流放宁古塔,永世为奴。说来,朕派毓瑚问责珂里叶特氏的主位舒妃,舒妃道出珂里叶特氏的痘疫发作后谎称风寒耽搁了许久,等她发觉时珂里叶特氏已经没了,她的几个奴婢或是发病挪出去或是跟她一起死了,死无对证。但因为舒妃发觉后深恨珂里叶特氏将痘疫传染给了璟姝,就一直由珂里叶特氏等人死在屋子里不管,还是咱们出宫后翊坤宫宫人实在抵不过珂里叶特氏尸身腐臭才将她上报内务府下葬。在太医推测珂里叶特氏染病的那段时间,由舒妃宫人的回忆,珂里叶特氏到处在内务府和各宫走动。那个贱人,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接触到痘疫的,但她明知自己染了恶疾还故意感染各处,不止永璂,璟姝、永瑢、璟妍都受害了。”他沉吟片刻,似是下定决心,“娴常在和那个贱人一向交好,朕也是不信娴常在真的无辜。”
作者额,皇后下线这章足足6000字,一章发完有点亏,我要全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