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

烛冥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这是他的失误，明知道毒蛟的危险，却还是拿着这些凡人的性命赌气，结果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殊清，你听我说…我…”他急切的站起身想开口解释，看到殊清带着痛意和不可置信的眼神，又不经意的撤了小半步，他不信自己！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是从一开始就不信吧！高高在上的魔主，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卑微的解释着，祈求一个人的原谅，怎么就活得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呢？

纷乱的思绪扰乱了心绪，突然而来逆反的情绪占据了上风，他一甩下袍，转过身去背对着殊清，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天元神君，就算我是故意的，您又能奈我何？”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的尊号这么好听。

那陌生的口气和犀利的眼神，殊清仿佛从没认识过烛冥。曾经那白衣胜雪，红莲似火的骄阳般的少年啊。殊清像是突然脱力似的踉跄了一步，这才是真正的烛冥吧，那冥渊血影弄的主人。这才是魔的本性吧，冷血无情，以前那笑容明媚的少年，是他的面具？是他装出来骗自己的？

殊清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一肚子的火，一肚子的质问全都梗在了喉头。他一直以为两个人是朋友，所以他才会跟烛冥发脾气，耍小性子。他很相信烛冥的为人，对于这件事他只是想要一个解释而已，烛冥说什么他都会信，他觉得烛冥是有考虑的。却不想烛冥会这么不耐烦，用这样的口气跟自己说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不知温度的神体，头一回体会到书中说的冰彻入骨是什么滋味。

他上前一步：“烛冥，我…”

烛冥却没有回身，只是转过头斜看了他一眼，而后似是不屑的一抬下巴：“擎墨，送客。”

烛冥不知殊清是何时离开的，只知那一见之后，便是真真的生离死别，咫尺天涯了。

年少的情爱，总有许多的意气用事。若是现在，是断断不会与他计较的那些无心之失的。烛冥后来想。

辰昃不知为何闭关去了，就算想借酒消愁都找不到人。擎墨寸白他们总是放不开，叫来也无用，平白的惹人心烦。

颓废了数日，每日上一次蓬莱，可是殊清还是没有回去。莫不是又让他哥给圈住了？他这样想着，又一次潜上了九重天。

这次，他没能如愿的见到那一袭白衣。迎接他的，是上百万的天兵天将，和一个九天帝君，微子启。

殊清的哥哥，帝君微子启。紫衣华裳，晶冠束发。目明如星，肤皎如玉，气质温润，谦谦君子。

若是他的心思也像表面这么温润无害，那烛冥也不会这么忌惮，更不用偷偷摸摸的上来找殊清了。

此刻看似风轻云淡的烛冥，其实心里直打鼓，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对上了人家的人。

“帝君这是何意？”烛冥一笑，吊儿郎当的问道。

“这话…该是我问魔主吧。魔主招呼也不打一声，悄悄的到我这九重天上是何缘由？”微子启声音清冽如冰，比殊清那清脆琴泠般的声音多了一丝冷意。

“那…那毒蛟已除，特来知会一声。”烛冥瞎话张口就来，一点也不怕惹恼了对面的人。他说完便转身作势要走，只要不正面对上微子启，在这百万天兵之中全身而退，他还是有把握的。

“那真是有劳魔主了。清儿…想必也会心存感激的。”在他身后，微子启那清冽的声音传来，泛着丝丝寒意。

烛冥的背，终是僵住了。脚好像被微子启那泛着寒意的声音冻住了，再迈不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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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醒了！？”惊喜的三重奏。

惊叫着醒来的千璃子猛然从床上坐起，大汗淋漓，一看到床前的烛冥，双眼直直的怔了一刻，一把抱了上去。另外的两个人都看呆了，少顷，辰昃扯了扯朗星月的衣袖，二人转身出去了。

烛冥被眼前的人扑了个满怀，手抬起，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在了千璃子的背上：“师父？”

听到他的称呼，千璃子才反应过来，把他推开一点，指了指自己：“你仔细看看我。”

烛冥这才看清了他的脸，本该艳若花瓣的唇瓣微微泛白，秀挺的鼻子，琉璃色的双眼莹莹水润，那眉间的丹砂…不见了！

恢复了记忆的殊清清晰的看见烛冥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猛地起身瞬间移开了床边，手不自觉的抖着，就连撞翻了桌边的凳子都毫无反应。

屋外的二人还未走远，听到响声，对视一眼迅速回来了，进了屋却看不明白眼前是什么状况。

“怎么了？”辰昃不了解事情经过，还未察觉异样。他不知道千璃子眉间的丹砂是封印，而朗星月却一清二楚。

“阿清？”朗星月试探的叫了一声。

不知为何，辰昃觉得屋里的气氛更加尴尬了，他不确定的问：“阿清？殊清？天元神君？”

烛冥的双眼似是无处安放，三千年前的纠葛，为他差点覆灭，却又被他所救。本以为他失了记忆，如此默默陪他一起安生，也是好的，却偏偏他又醒了过来。

“烛冥。”殊清有气无力的又叫了一声。烛冥不语，他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不应声，殊清又问：“还恨我？”声音轻轻，不复往日的清越。

“怎会…”听他这么说，烛冥脱口而出马上否认。从认识开始，二人吵嘴，最先服软的总是烛冥。殊清曾问过他，为何这么纵容自己？烛冥说我大，当然要让着小的啦。惹得殊清又是一阵追打。

烛冥这才按下惊跳的心脏，慢慢在桌边坐下：“你…你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适？”

他想倒口水喝，半天没倒出来，才发觉殊清多日没回来过了，茶壶里根本不可能有水。他们现在在殊清竹栖殿旁的小竹屋里。

辰昃也在桌边坐下了，朗星月踱步床边，打量了一番：“阿清这幅模样，我可是头一次见。”说罢坐下，为他把了把脉：“无甚大碍，休息几天大概就好了。魔主的力量太强大，你拼死护住了他。他的力量冲破了你体内的封印，你自己的法力接着又把你护住了，也算因祸得福。”

殊清似是才想起前因后果：“我师兄……”

“他很好，索性夙闰并没有想伤害他，现在他在慕若休那里疗伤，你休息一下再去看他吧。”朗星月想扶他躺下，殊清却不想躺下。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坐一会便好。”殊清看着烛冥，烛冥却没有看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殊清叹了口气，想着来日方长，让他适应一下，再跟他道歉吧。

三人并肩往外走去，殊清坐在床头想着往事，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想着便有些头疼，确实是自己的错，还是早日找个空档跟他道个歉吧。

正想着门又开了，他以为是朗星月又回来了，没正眼看：“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吃了这碗面再睡吧。”磁性的声音传来，殊清一怔，眼睛不自觉的追着那人而去，是烛冥。

“你…”殊清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被烛冥打断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过去便是过去，大梦一场而已，现在各自安好就行。”

“对不起。”过长的睫毛遮住了流露悲伤和歉意的双眼，没有回声，良久，殊清又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对不起，烛冥。”这次，殊清看向了烛冥的眼睛，看到了他眼里还没来得及藏住的爱意和心疼。

烛冥坐在桌边，本来平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以手扶额遮住了他的眼睛。半晌，一边嘴角挑起自嘲一笑：“呵…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犯贱的是我，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都不是小孩儿，什么后果大概也能猜到。既然这么做了，就要承担后果，跟任何人无关，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倘若不是我，你根本不必受这遭罪…”殊清还是很自责，他急切的想承认错误，而后道歉。他不想和烛冥之间还隔着什么误会，或者什么心结，他想和烛冥好好的。

“殊清，你还是不明白。”烛冥打断了他，扶额的手看起来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他转而托着脸颊，双眼直直的看着殊清打量，像是在疑惑为什么这张脸这个人对他会那么有吸引力。打量了一会，他才开口：“三千年前若只是一场风月，那确实是你的错。但这是三千年后。”

殊清还是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烛冥反而静下心了，他平静的说：“三千年前，年少风月，少年人偏执些可以理解。可这回，还像曾经那么执着的心念着你一个，那便是我的问题了，是我多情了。”

“无论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无论你是殊清还是千璃子，也不管我是陌无双还是烛冥…”他走到床边，单膝跪地握着殊清的手放在了嘴边：“我都栽在了你身上，你还能说是你的错？三千年前是错，三千年后…是劫！”

烛冥嗓音本就磁性，温柔着说着情话，简直让殊清不能招架，满面通红：“烛冥。以后，我只信你一个。我会护好你的，你相信我好吗？”

“你已经做到了。还有，我从未怨过你，更未曾恨过你。你以后，别那么自责了。”烛冥心里的石头早就放下了，殊清却不知道。在殊清没恢复记忆之前，他便做到了，想到昆仑司相处过的那些岁月，烛冥低头一笑。殊清永远是他的软肋，他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自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喜悦，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不唐突，殊清却以为自己在怨他恨他，没办法，他只好找了个憋足的借口来看他，说清楚。

还好说开了，还好…没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