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别

楚琼眼睛湿润了，她颤颤的捡起这个小东西。一瞬间脑中百转千回闪过诸多的念头：他是又走了？又丢下我了？或是还怪着我……

她蹲在床边许久，脚都麻了，才突的站起来，因为腿麻，她踉跄了一下才站定：不论是何种结果，我都要他亲口告诉我。

那一刻，想见他的念头是如此的强烈，甚至也许只会听到他说一些绝情的话，也甘愿。

她漫无目的的跑在路上，夜半时分街上已经没有人了，她不知道苏遗去了哪里，只能这样一条街一条街的找。

直到走到靠近后山的那几条街时，楚琼看到天边一阵一阵的闪着光，不像电闪，倒像是放烟花那种亮。难道那边有人？那里是深山，夜半时分怎么可能有人呢。她不抱希望的看了一会，转身准备走。

可心底明明是不愿的，万一呢？万一是他呢？女人都是感性的。少顷，她便遵从了自己的本心，一步一步的走向凤栖山。

楚琼是幸运的，这万中之一，她果真碰上了，是苏遗。

然而苏遗却是不幸的，因为此刻的他，已身受重伤，正在和一个妖怪斗法。

楚琼看不出这是个什么妖怪，头有两角，样貌丑陋，浑身的皮肤钢铁一般的颜色，黑的发沉。苏遗的剑砍在它身上，深可见骨，但不消一刻便会痊愈。苏遗却是浑身伤痕累累，看上去已是强弩之末。

她看见苏遗把妖怪引到了一个地方。妖怪一进去，便光芒大盛，似是十分痛苦。那妖怪一看，原来苏遗刚才斗法时不是乱走的，他用自己伤口流出的血走出了一个阵法。

顿时大怒，渐渐透明的身体，加快了消失的速度。他燃烧自己，给苏遗致命一击，看样子是想跟他同归于尽。

那一刻，楚琼感觉心脏似乎停了，浑身从里到外的凉透了，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觉得身体骤然一阵撕裂般剧痛。

再睁开眼睛时，便看到眼前的视野是半空中，低头才看到苏遗，他正抱着她四分五裂的身体撕心裂肺的喊着她的名字。

她看见苏遗哭着一块一块的把她的身体捡起来、拼起来。她想跟他说：我没事，我很好。却在好不容易落地后发现怎么也触碰不到他。

楚琼在茫然了一瞬后平静下来，这样也好。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一辈子跟在他身边了？可是，人生怎么可能那么如意呢。

苏遗的师父来了，他老人家看到这边有人斗法的光芒，从另一个镇子也就是他们落脚的地方，匆匆赶来，好不容易到了。看到的就是这么惨烈的一幕。

他没见过楚琼自然也没什么特别悲伤的情绪，只一边悲天悯人的念着超度的咒语，一边安慰着他徒弟。

苏遗现在只是一个会法术的凡修，还算不得仙，他的术法仅仅是凡术，连仙法也算不上。但是虚空观主，也就是普文的师兄，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仙人。观中的仙法仙术甚多，自然也有救命之法。

苏遗虽然比不上君千行陌无双这样的万中无一，但比修岚这样稍微有点资质的要好上许多。

毕竟天才都不是大街上捡来的，苏遗若是拜入昆仑司，定是会有一番成就的。可是他师傅只是一介凡修，自己都才刚刚摸到成仙的门槛，更遑论教的徒弟。不过苏遗这资质，就算在虚空观自修，修个百八十年也有可能步入仙界。可见普文确实是慧眼识珠，并且把这个明珠捧在了心尖尖上。

此刻听到心尖尖上的宝贝徒弟提出想以命易命把楚琼换回来时，当即气的脑门冲血，火冒三丈，差点把半死的他直接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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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修岚在说话，陌无双看了千璃子一眼，千璃子一点头，陌无双便解了修岚的封口令。

“这样说来，楚琼是被救活后又自然死亡的吗？”这么感性的问题，当然是修岚。

“不是。”朗星月道：“她差点被苏遗害的魂飞魄散。”

“啊？”修岚瞪大了眼睛，这件事其中曲折堪比凡间话本子了。若是只知道其中一小段，他恐怕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因果，修岚开始为自己的智商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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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文虽修行不出众，但博览群书。抵不过爱徒的苦苦哀求，告诉他一个自己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逆天之法。因事关两条性命，他把细节反反复复再三叮嘱给苏遗。

因楚琼的肉身已经不能再用了，而这里正好是后山，墓地所在，两人连夜盗了一具刚下葬的年轻女子的尸体。

普文回临镇拿他的东西，苏遗在这里画阵法，师父一回来就可以开始了。楚琼一直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喊着，她不要苏遗的命，她只要他好好活着。可是跪在地上画阵法的苏遗听不见，也看不见她。

她靠苏遗身边歇里斯底的哭喊着，画完阵法的苏遗虚弱的靠着一棵大树休息，他抚摸着楚琼拼起来的尸体的脸，一声轻叹：“这十年，我走过千山万水，人间烟火；天地浩大，山河远阔。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他声音渐轻，似是累了，闭上了眼睛。

楚琼用透明的手抚摸着他的脸，无声的轻喃：我懂，我都懂……

普文回来时已近寅时，再不快点，天就亮了。苏遗睁眼的瞬间眼睛清明，似乎刚才很累的样子只是楚琼的幻觉。

普文把几件法器摆在阵的四角，洒朱砂于阵，点上生犀角，以便招魂时可事半功倍。他们只是修仙道，还并未成仙，需要的辅助道具也很多。

等一切准备就绪，苏遗走入阵中，普文给他护法，帮助他把魂魄抽出体外。这一术法相当厉害，以一人之血脉骨肉为媒介，招已死之人的魂魄，用自己元神之力护魂魄进入肉体，再以心头血滴入回魂之人口中，以确保魂魄和身体完全契合。

施术之人自然便死了，元神受损，魂魄便会不稳，即便能转世投胎，也极大可能是残缺之人。回魂之人也并非毫发无损，一来智商记忆可能因施法而不全，二来自己的身体还好，若是别人的身体，指不定会有哪地方不合适，有可能驾驭不了，像植物人一样有意识的躺一辈子，也有可能进都进不去。白白费了施法者一条命。

苏遗预料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人共赴黄泉罢了。可开始施法才知道，他低估了其中凶险，因他和师父并未成仙，阵法召来的天地间的阴气全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他看到了被吸入阵法的楚琼，普文也看到了。因她刚死不久，魂魄看起来还非常虚弱。她正在哀求的望着他们，看她的口型像是在说不要……

可是已经晚了，苏遗在心里说。他感觉到似乎有人在他身体里拉扯揉捏他的五脏六腑，疼到他想不出任何一个词可以形容这种感觉。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好像过了一百年那么久。在普文的帮助下，他魂魄离体了。他看到自己透明的双手，心中一阵欢喜，成功一半了！现在只用自己的元神护住楚琼的魂魄，引她进入那年轻女子的身体，楚琼便会复活了！

他按耐住心中激动，慢慢走向楚琼，楚琼魂体虚弱，在阵中根本动弹不得，看着他慢慢走近。留恋、哀求、爱恋、心痛……五味杂陈，表情痛苦的摇着头。不要啊，苏遗……

苏遗终于又看到了她，但马上又要分开了，从此便天人永隔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耽误不得了。他慢慢蹲下身，抱住楚琼，温润的法力包裹着楚琼。

楚琼感到浑身温热了起来，慢慢的越来越热，但她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用元神裹住他的苏遗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焦急的转头望向普文，普文也大吃一惊，看着越来越透明的楚琼，苏遗急得大吼：“这是怎么回事，师父！这是怎么了，你说话啊！”普文焦急的仔细研究了一会，说道：“是她魂魄太弱，承受不住你的元神之力，她……快要魂飞魄散了！”

普文只说了结果而没说解法，苏遗便知道他已是回天乏术了。双目染上了血红，咬牙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罢，他撤去元神之力，以魂体的阴气护着楚琼，源源不断的把自己的阴气渡给她。

普文在阵外进不了，气急败坏的吼道：“你疯了！你会魂飞魄散的！你若再修个百八十年，是定能成仙的！你当真要这么毁了自己！”他企图唤回苏遗的一点求生欲，可只见到苏遗一脸释然的慢慢消散。

楚琼“啊”的大叫一声昏了过去，空中只留下苏遗的一句：“师父，我欠她的，替我……护好她。”

阵法的金光渐渐消散，普文终于能进来了，他抱着苏遗的身体，看了良久，一声叹息。

普文把那具年轻女尸又埋了回去，然后施法把楚琼已经安好的魂魄封在了一个灵树中，静养百余年，待她苏醒，是去是留，便由她自己决定。

而后抱着苏遗的身体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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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沉默片刻，君千行说道：“苏遗能在楚琼魂飞魄散之际，以命换命，当真算是有担当的好男儿了。我觉得就算大千世界也没有几个人能在深思熟虑后，还毫不犹豫的选择魂飞魄散，以救心爱之人吧。此等情深义重真是令人敬佩。”

“呵。”陌无双冷声道：“担当？不过是赎罪罢了。若真是有担当，当初便不会明知不是楚琼的错还弃她十年不顾！若不是楚琼对他情根深种，也不会有此一劫。他确实欠了她的！”

修岚反驳道：“任谁乍一听心上人的父母是害死自己母亲的源头也会愤怒吧。况且虽然苏遗年少不幸，但他也没有学坏，自有一番少年风流。即使后来他知道了那么不幸的往事，也没有怨天尤人，还是一派浩然正气，到处降妖除魔。多好的人啊，还那么有血性……”他又想起苏遗的死，难过的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