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梦见一片江山盛景。从琉璃千顷的蓬莱梦江，到中原万里平原千里山峦，西北荒原和比荒原更北的荒凉地域，天下版图在他的一方梦境里展开，而他就像是存在万古的神明，眨眼间便已跨越数个朝代，最后人间一切都从大地上升腾而起，化为一片亮光飘向长空——
“喂！快醒醒！”他听见有人在喊叫，星云上升的景象陡然破碎，少年于嘈杂间睁开双眼，先是看见头顶湛蓝天空，而后不同于船板的柔软触感使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蓬莱。他猛地坐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同时伸手摸上背后的长剑。
扬起的发丝还荡在空中没有落下，那边喊他的少女们就已经红了双颊。有几个躲在后面的轻声嘟囔：“这等好看的公子，怕是连清河崔郎都要惭愧几分…”
少年没想崔郎是谁，只见是几个没有恶意的姑娘，便微微放下心，朗声道：“各位姑娘，还请问此是何处？”
“这里是赤水呀！”那群姑娘里有个胆大的嬉笑着答道：“你这个人可真是有趣，在河边睡了一宿，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记了！”
赤水？
只在瞬息间少年便记起这个地名。
——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
这么来看，梦江之船确实是送他出了蓬莱，只不过赤水与他之所向相隔甚远，那船也忒不仁义，随随便便寻了个地方就将他抛下。
不过幸好此地尚有人烟，也不至于蒙头蒙脑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
少年还有求于那群姑娘，被取笑了也不气恼，站起来躬了躬身，问道：“我乃少年云游者，路途中失了地图。尚不知此地何处，才让各位见拙了。姑娘们可知琅琊怎去？”
他嗓音温润，又彬彬有礼，展现出这个年纪少有的少年老成，姑娘们在一阵叽叽喳喳的推搡玩笑过后，又是刚才那个说话的姑娘开口。她明白少年不会久留，回答道：“琅琊离赤水有两千多里，我们也只是听过。不如你随我们回城？还可问问城中商队。”
少年欣然应允。那群姑娘们便像是蝶雀一般，彼此玩闹着走在前头。不知道谁还偷偷丢下一方手帕，待他捡起要归还时又把帕子猛地一推塞回他掌心，眨眨眼又挤回到姐妹队伍里头。
“这可真是——”
他无奈地笑，在蓬莱修行数十载，一直是清风明月作伴，凉亭柳下寻欢，猛然间又回到人世红尘，却恍若隔世，不知如何应对。不过好在回去的路也短，不过多时少年就看见赤水的城门，令他意外的是进了城之后姑娘们反而文静下来，也不互相拉拉扯扯，聚成一队往前走。
“商馆就在这条街前头，你往前走便是了。”先前那个丢手帕的姑娘站出来，眼睛还是盯着他看，说话语气却疏离又客气，：“我和姐妹们出来游玩许久，也该回去了。你若是想在赤水寻个暂住之处，只消打听赤水杨氏和杜氏，我瞧你也算少年风流，在杨杜之下当个食客也不是不可。”
少年懵懂地点头，道了谢之后便径直朝商馆方向走去。他没听出黄裙姑娘的言下之意，只觉得赤水民风淳朴人心仁善，他一路没回头，自然也没有发觉黄裙姑娘眼里的倾慕和爱恋。
他走进赤水商馆的时候，店里正是闲时。少年走上前问柜台后昏昏欲睡的小二：“请问琅琊何处去？”
小二被他的话叫回一缕魂来，把台面上的小书收下去回答说：“琅琊距赤水甚远，你去那做什么？若是去寻常州府，倒还可以指点一番。可你是要去琅琊，我也一下子说不上来，不如我给您张地图？”
接着便是一阵稀里哗啦翻腾抽屉的声音，少年也不急，等小二把一张老旧地图翻出来才伸手去接。
“既然来了赤水，便是城里客人。要我说，你大可不必去这么远的地方云游，接近两千里的路，还要途经降灵、神疑，太危险了。”
少年不赞同也不反对，听完道了谢便走，快到门口时候又听见小二喊他。
“少年郎！你可在城中等两日？这有一支商队也正要去琅琊易物，你若是不急着走，打尖两天就能和他们一同出发。”
少年点头道谢，又出门去当铺把细软里几块玉佩当了几两碎银，这才住下。商队的伙计都热情好客，尽管一开始对少年有些警惕，但见他为人诚恳，也会使些剑术，便热热闹闹得打成一片。商队头子叫薛伍，仵作出身，为人最重义气，他拍着少年的肩膀说一定全须全尾给他带到琅琊，衣角都不会破口，少年笑着应下，出发那天他对薛伍说：
“伍哥，您喊我燕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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