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 骗...我...你。”
车停靠在公寓楼下的小巷里,徐言卿脱下风衣盖在沈芜身上,动作轻柔地把她从副驾驶上抱下来。
“嗯,我是。骗子... 送你回家。”
砖墙内整排的日本晚樱探出了头,睡梦中的人儿似有所感应,略带甜意的清香取悦了她,浅浅的梨涡浮现。
徐言卿将她的小动作照收眼底,随着沈芜孩子气的睡颜放慢脚步,周身疲惫也消散。
怀里初见如遇朝阳的女孩,从不知晓自己占据了徐言卿的视线许多年。终于,在去年确认沈芜感情空白期后,他走了出来。
至今,他从未如此庆幸过。
向家里坦白过,父亲没有立刻做出表态,母亲性子温和都愿意随他。从成年后,长辈们格外关注他未来的伴侣问题。因此,每月都会挑选各家适龄的女孩子不间断地介绍。
徐家上至百年,世代经商,根基稳固。连徐言卿主修的金融和经营管理都是为了接收自家产业。
作为长子,徐言卿未推脱过自己的职责,凡事谨慎态度端正,为弟弟妹妹做榜样,替父母分担。二十几年来,方方面面都没有能让人挑的错处。
和沈芜交往的时间里,是他难得的放松和享受。徐言卿喜欢听她分享趣事,带她去游乐场,畅快吃完路边的啤酒小烧烤后,漫无目的奔跑在半夜的街道。
因为有她在身旁,万物变得鲜活,徐言卿才重新了解生活的意义。不再是每天三点一线,不是行程表上的安排,不是冰冷的电脑和企划书。
所以,他产生了要与沈芜共度余生的想法。深思熟虑过后,父亲被他的诚心打动,家里取消了长年的相亲,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徐言卿有足够的信心靠近沈芜,等她明确心意,他最初的想法如此。
当两人每日相处愉悦,无话不谈,亲密的接触止于牵手拥抱,徐言卿觉得自己好像有了淡淡的失落感。
或许,沈芜就是慢热的性子。
后来几个月,他都这般认为。
直到...
无意间和沈芜翻看她青春期的相册,徐言卿认真记下她每个时期青涩阳光的面庞,那么耀眼。
沈芜陪他悠哉翻看了一会儿,发现徐言卿很专注,她笑了笑,去冰箱里拿两罐汽水。
一个转身,就变成了命运的捉弄。
相册最后的夹层里,有一张两人合照,是同样青涩的陌生少年搂着他最熟悉的少女,两人相视,笑容甜蜜热烈。
是徐言卿没有见过的沈芜。
那天,平淡到没有发生任何争吵。阴郁的午后,徐言卿开车行驶在乌云密布的城市,心情烦躁复杂,他抽了支戒掉的烟。
午夜梦回,总是辗转难眠。
他懊恼于自己心思狭窄,没来由红了眼,嫉妒着她的过去。
徐言卿从没近距离接触过女孩,放在以前会听到赞赏他冷静自持。现在却造成他情感上的空白,面对爱人体现出的笨拙。
知子莫若父,晚餐结束,徐父把儿子叫到书房。刚坐下,佣人端着酒杯进来,徐父在柜橱里拿出珍藏的好酒。
“爸,您?”
“无妨。儿子,咱爷俩这样彻夜畅聊,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徐父拍拍徐言卿的肩,宽慰着。
“我刚成年的时候。”
“唉,没想到也到了感慨岁月的年纪。确实,我和你妈妈都老了。我们这一路相互扶持至今,失去与拥有过的事物太多太多了。然而,最庆幸的是你们三个孩子都健康平安的,各有所成。”
见过商场上行事贯来雷厉风行的父亲,今夜竟在这陪伴了他几十年的书房里,同自己低头服了老。
徐言卿有些心酸,更多的是愧疚。
“爸,您和妈妈还年轻。我,言书和言桉都承蒙了长辈们的疼爱,和爸妈的悉心教导。”
“唉,你呀你呀。”
徐父对作为大儿子的徐言卿,时常刻板着脸,聊得更多的关于公事和项目。
几年来,他也渐渐发现,在公司或家里,儿子态度越发端正,与人交往从不逾越。徐父面上欣慰,心情又复杂。
继续这样下去,徐言卿迟早活成年轻时的他。如果当年被称为“高岭之花”的徐溯,不曾遇到江家温柔贤淑的小女江婉。
徐父叹气。
“兄妹三人里,只有你,言卿。性子最稳,也最木讷寡言。”
“我...”
徐言卿仿佛第一次听到父亲说出这番对自己的评价,可父亲也确实足够了解他。
“还好啊,书桉兄妹俩随了小婉。不然,我们就是生养了三棵榆木。”
小婉是徐言卿母亲的闺名,江婉。
“爸,妈跟我讲过您年轻时的故事。”
徐父无言,掩饰般轻咳一声,眼里闪过些许不自然。他心里想,自己娶得老婆得自己宠着。
“言卿,随你的心意来。”
“我没跟你说过,为什么一开始没表态你和沈芜的事情。说实话,那时候我并不认为你是合适沈芜丫头的人选。”
徐言卿听闻父亲的话,怔愣。
“我知道你没有对家里的介绍上过心。言卿啊,和阿芜交往前,你应该有种一见如故的错觉吧?”
“爸,您怎么...”
徐父对沈芜的称呼变化之快,与道出的事实,让徐言卿所有的镇定自若出现了裂痕。
“因为阿芜是你成年后介绍过的,第一个照片上的女孩子啊。”
徐父打断了徐言卿的话,埋藏了许久的秘密也顺其揭开,儿子的反应是他首次看过的惊慌。
“岭市沈家,沈柏青老爷子的亲孙女。前些年沈家夫妇为了我们两家的合作,特意留在云城长住。阿芜不是考上了S大,你们就遇见了。”
一时间信息量太大,徐言卿都忘了反应,他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画面,像和沈芜做过的云霄飞车,强烈又刺激。
岭市…沈家…照片……
“所以,沈芜是…”
“小时候我们去岭市爷爷奶奶家过暑假,经常偷偷爬上爷爷花圃篱笆墙上,溜进去摘花的那个阿芜吗?”
徐父忍俊不禁,自家儿子意外迟钝的样子怎么那么好笑。
“不然呢?还有第二个阿芜?”
哈哈哈,真想让小婉拿相机记录下来。放进他的成长相册里,标题“论那些徐言卿的有生之年系列”。
“我…爸我先回房冷静一下。”
“去吧。”
徐父心情大好,面对着被“命运捉弄”的大儿子,他极不厚道。几十年来头一次这么痛快,晃晃手机的红酒杯,抿了一小口。
接下来有的忙咯。
…………
仅一周,徐言卿拾起了最初的选择。
他抽出时间赶往岭市拜访了多年未见的沈家老爷子,约见了沈芜的双亲。
徐言卿语言诚恳,恭恭敬敬地对长辈们致歉,坦白现状,为了求取一个重新追求沈芜的机会。
努力没有白费,沈家人惊讶于年轻人的率直和教养。得知沈芜和徐言卿之间的事,多少感慨,倒也平静,持观望的做法。
意思就是,年轻人的事情他们不插手。
更何况两家彼此本就有过结亲的意愿,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这一次,徐言卿绝不再逃走。
“阿芜,晚安好梦。”
沈芜躺在舒适的被窝里,无意识地蹭了蹭徐言卿给她掖被角的手,好像不安的情绪都治愈了。
再等我几天,沈芜。
徐言卿摩挲着她软乎的脸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低吻,带着的无限眷恋。
“祝你梦到骗子徐言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