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我写下...”他叫住我。
我不记得下一句是什么，只记得自己当时没有回头。
如果当时回头就好了，我常常这么想。
我想知道这颗柚子的内心，至少现在是想的。我并不习惯面对一只腐烂的柚子，也并不想看他在大腿上写下备忘录。
北京已经是阳春三月，但完全没有春的样子，我也没看到他上个春天的慵懒劲了。现在还拖着冬的尾巴，我如此安慰自己。
他在自己腿上涂涂画画。哼的小曲乱七八糟。毛躁的头发没梳好，像一只卷毛大狗。空洞的眼睛和放大过后的瞳孔，湿漉漉的盯着自己的大腿根，似乎要吞去什么，破碎的文字，肢解的话语，泛黄的情感。
其实他杂乱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瞳，上面的一切都是我的遐想，他那双眼睛，也曾望过我。我印象很深，那是一片雾，而我的所有都被吸了进去，小鹿般的眼神总让我起怜爱之心，所以我总是转过头不看他，和润泽继续谈笑，余光扫过去，他更委屈了，眼睛里掐出几滴露珠。
“智，我们出逃吧”他在无锡的时候跟我说，我没回应。他加了一句，“我不想总看无锡的雨折磨夏天。”
“你想走就走吧，别带我”我瞥了他一眼，继续谈手中的动作。
“大海怎么样，一片汪洋”。我不理他。他想了一会儿，很认真的抬起来头，顶着我。闪闪发亮，闪闪发亮。
“殉你还是殉我？”
“草，滚啊”我骂到。
人总有很多想法，接下来我数落了他30分钟让他以后别那么奇怪。不过说来也怪，我总骂他奇怪，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奇怪。哪里都奇怪，所以就不怪了?因为默认他会做出这种事所以默认了这件事的平常。可能是习惯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我开始觉得不奇怪了，我也挺奇怪吗？
殉情什么的，我曾不相信他做的出来。他怕生，怕疼什么都怕。
我本以为他没那个勇气的。
但我忘了他确实可以说走就走。他没什么背负
的东西，那些垃圾他不需要，他够烂的了。我飞快的看了他一眼，露出了苦恼的表情。而他好像在玩他教润泽的新游戏，“不刻意呼吸”，他本身呼吸就淡，眨巴着明亮的小鹿眼。这是我确认他没有死亡的好办法。
他浑身都弥漫着，淡蓝色的，冷冽的，氧。静静地，静静地。
或许他中空的骨头里就存放着那淡蓝色的氧。
“可是，我上次在这里”他指了指腿根，“写下我想亲吻鲸”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突然想让他飞远点，或者和他离开，就现在。
我们收拾好包趁无人的夜偷跑了出去。他说他想看海，于是我们在撑着伞看了一整夜雨。最后被抓回去了。他一脸下次绝对在跑的表情让我觉得好笑。
回去后他跟我说他偷偷放了线索。我骂他傻逼当场想灭了他。自己出逃还要给别人放线索，抓了跑跑了抓，你当玩猫和老鼠吗。后面想了想，可能每次的每次，他都在求救。
混沌的人世旋转，我要他葬在破碎一地的月光下，以蔚色入魂，用爱安放。他不屑贪念，所
以带一盏欲望，明一夜欢愉。
他后来在碎骨处纹了条鲸。
我经常在做的时候吻它，虽然他吻不了了，但我完成了他的心愿。
然后潮汐将至。
今年六月，我终于有了时间带他们去了海边。他兴奋得像个孩子。我总说他幼稚，而他说总说我我还年轻。别人说他忠于浪漫，我看的透彻，他什么都不忠，他不爱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他不属于这里。
浪打过来的时候他握住了我的指尖，发丝湿润还带着微咸。等他反应过来，他耳尖瞬时红的像能看见流淌的血液。我好奇他的反应揉了揉他的头，一米八的肌肉猛男可能是看少女漫看多了，兔子似的跑掉了。
海边的夜是不一样的黑。星星被浪花吸引，月亮干瘪望着。浪很冲动，他也很冲动。
他说完那番话再一次跑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在酒吧，一口一口的吞着跳动的心，潮湿的玫瑰花瓣种在了浪里，我不知道为何。
我知道他一定去海边了。
可是我没追出去。
警戒线内，他漂浮着，漂浮着。像一叶扁舟，像一轮月。像他讨厌的一切。
月光下他被照的苍白无暇，或许他就适合闪闪发光。
他说，他好像找到了什么。
他唤我，说，他写下了什么。
我回到酒店，十一封信一一摆好。他说他不要当鱼，他要月亮，他说他要当浮沫被浪卷到另一边去，在曙光下重生。
我笑了。
他说他要让大海沸腾，灼伤小鲸。
他写下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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