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夜间起了雾,山雨楼被包裹在夜色琼浆里,依稀能够在主楼看到几点灯光。
主楼里崔苕默不作声地坐着,明晃晃的烛光照亮了几条她眼角的皱纹,像是碧波荡漾开的水纹。她才三十岁,却老得好像已有四十的年纪。
风满楼吩咐下人去熄灭掉不必要的烛火,仅仅留了几盏在室内,光线霎时变得昏暗。
他实属没想到催命阁这么快就来找他了。
崔苕的面容被掩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真切:“如今皇权动荡、天下大乱,江湖怕也难再太平了。”
风满楼知道她想说什么,就顺着她说:“是啊,尤其崔阁主一个弱女子,门派的重担压在身上怕是更加艰难。”
说是这么说,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怜惜的表情,淡定地喝着茶。
崔苕当年以一己之力里应外合灭了执灯楼,短短十年便让新生的催命阁跻身六大派。
这样的“弱女子”,江湖上可不多见。
“风楼主说笑了,我就是棵浮萍,哪里都可以去,”她坐得离风满楼近了些,“但催命阁不行。”
“催命阁是我毕生的心血,想必你也知道,它就是崔家的根基和唯一指望。但如今局势不明朗,如果陆闲愁倒了,下一个就该是催命阁了……
“催命阁的人就摆弄摆弄木头,舞刀弄枪的东西不擅长。所以我想来问问,”
崔苕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没忍住吞了口唾沫,
“令尊在朝中可熟识姜国公廖逄?”
风满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出身世家,他的父亲身居高位,在朝中很有话语权,怎么会不认识廖逄?
他俩的关系甚至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廖逄想要整个天下在自己手掌心里,自然需要江湖上的势力,山雨楼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山雨楼的背后是廖逄,这在江湖上几乎是公开的秘密,通过他投靠廖逄无疑是脱离灭顶之灾的最佳选择。
崔苕抱的就是这样的心思。
“自然也是说得上话的。”
“那还请帮在下转告,如若国公有需要,催命阁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崔苕忐忑地表忠心。
只是为了保命而投靠对方的人,怎么会为了对方拼命呢?“忠心”下面的心终究是空的。
“崔阁主一篇赤诚之心真是令人感动哪。时辰也不早了,不然崔阁主还是先请回?”风满楼客套地笑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小鲤,护送崔阁主回去。”
崔苕重重抿了下唇,转身跟着小厮渐渐隐没在渐浓的夜色里。
*
第二日清晨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昨夜的那场会面。
几个掌门照例互相嘘寒问暖一番然后派出门下的弟子切磋,再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儿来。
陆闲愁看得直打哈欠,懒洋洋地靠在座位上,像是一尊懒散的佛。
“今年的会武真是好生无趣。”戚不遇在一旁嘀咕道。
陆闲愁稍微提起了点儿兴致:“哦?你还看过前几届的?”
“离得近就去。”戚不遇回答,“往年各大派打得热火朝天、高手频出,今年倒是都在放水了,连七窍山都不敢放开了打,生怕将山雨楼那些娇生贵养的小弟子打坏了。”
“嗐,分明是生怕将风满楼那‘身娇体弱’的尊严摔碎了。”陆闲愁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一个人也没带。”
萧问笛站在一旁不说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
戚不遇意外发现这两天陆闲愁异常活跃,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
不知道是因为萧问笛还是单纯为了损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