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姐从垃圾桶里找到那个药瓶时,慌乱极了。她也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外文字,就匆忙地敲何予森的卧室门,试图问个究竟。
何予森吃完药片后就陷入了昏睡,季姐敲了半天的门,他才悠悠从梦中转醒。
他连忙起身开门:“怎么了季……”话音未落,他看到了季姐手中的药瓶,慢慢合上了唇,眼神却是平静的。
“小森,你得的是什么病?”季姐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泪意,“走,我带你去看医生。”
她说着便要去拉何予森的手臂,这几个月下来,他的变化她全都看在眼里,每次询问关怀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了,这一次她一定不能——
何予森轻轻地躲开了她的手。季姐于是错愕地看向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拒绝自己。
“小森,我知道你病得很严重,你这样下去,我不知道……”她又开始劝,何予森瘦得仿佛只剩骨头了,好像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气里,看得她心慌。
“季姐。”何予森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停顿了一会,继续道,“季姐,我不会好了。”
季姐成为了他第一个愿意分享自己故事的人。
他现在讲起来已经有点无所谓了,毕竟去日无多,颇有种往事看淡的意思。只是他讲太多的话就会吃力,于是这个故事被他讲得冗长而拖沓。
幸好季姐并没有说他。
季姐哭得不能自已,说他痴傻笨拙,说他看不开想不通一颗心都系在了陆景身上,说早知如此他就应该一个人快乐地度过最后的日子,也许心情一好,病就好了呢。
而不是现在这样,郁郁而终。
她哭着说陆景不值得他这样,他恍惚地想,无论值不值得,陆景确实是他最后想见一面的人,就是没想到结局会那么不堪。
他看季姐哭,觉得抱歉,小声地说季姐你别哭了。
季姐流泪摇头,一把抱住他:“小森啊……”
很奇怪,他自己反而,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上一次落泪还是陆景嫌弃他的时候,那时的崩溃与撕裂般的疼痛,现在想来,像是前世的一场梦。
他垂下眼,慢慢地回抱住了季姐。
“我的事,就别告诉陆景了吧。”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语,“我怕他不高兴。”
季姐闻言,泪流得更凶。
他没有什么遗愿了,就和季姐说他身后之事一切从简,或者说不弄也没关系。
“我还是想去看看世界。”虽然已经没有机会了,但是……
“也许撒到大海里也很不错。”他开始幻想,他的魂魄随着海水游向世界的天涯海角,想着想着,嘴角居然带上了点笑意。
季姐没答话,慢慢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我自己出钱请了个家庭医生过来,明天就到。”她说,“我和他说了你的事,他说他会尽力的。”
何予森一怔:“季姐……”
季姐深吸一口气,出了房门,不敢正视他。
何予森抿了抿唇,想季姐对他真好。
比陆景对他好多了。
陆哥你看,你现在只会伤害我。
再也不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了。
窗外下起了雪,他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着窗外发呆,季姐看到,又冲进来给他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下雪了,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远方茫茫的山。
真好看。
他看着看着,就有些昏昏欲睡,直到陆景电话打过来,他才猛地惊醒。
原来陆景正和林郁在北欧的某个小镇旅行。
他想,他是不是也没有完全辜负陆景呢?起码他找到了另一个能陪他旅游的人,而不是何予森这个又老又丑的病秧子。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惜。
他自己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当年一起许下诺言的两个人,又有谁会料到,最后居然会这样。
“你找我了吗?”陆景道,“我看到你的电话,什么事?”
何予森轻轻道:“没什么事。”
他说完,又有点后悔,怕陆景收线,忙叫了一声陆景的名字。
“陆哥……”
“干什么?”
何予森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了,也许是听力出现了什么问题——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就听不出对方语气里是否有让他畏惧的厌烦和反感。
“陆哥……”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好想见你一面。”
陆哥听到了吗?说话了吗?还是……已经挂了?
糟糕,他怎么觉得雪越来越大,他好像看不到东西了。
“也想和你一起旅游。”
“如果我不……”
就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最后几个字。
这时候说几句真心话,不为过吧。
反正陆景不一定能听到,可能像往常一样,挂了也说不定。
只是……好可惜啊。
一声喟叹凝结在唇边,在这个漫天飞雪的傍晚,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各位宝宝们完结啦会出番外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