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旅馆的厕所里,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任何想法,我只是看着镜子里的人。
那个人很熟悉,但他不是我。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混合着一种逃避的罪孽感和恐惧感 。
我好像借着这张脸逃脱了身为吴邪九门人的命运,却进入了另一个更让人不可控制三叔的人生轨迹里 。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一切也来自于云锦阿姨笔记里那个“它”的安排 。
自始至终就没有人逃脱掉控制的命运。
这种不可控制是真实的,其中包含了无数的可能性 。
我几乎无法预测,身为三叔之后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戴上面具最开始的时候,我即使没有面对镜子都会轻微的颤抖。
在之后,我就已经好多了,不至于心里崩溃不舒服。
很多事情开始你无法接受,一旦接受了以后,你会发现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接受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所谓的人皮面具可以做到,这种惟妙惟肖的地步。
我即使贴着镜子,也看不出面具和我原来的皮肤相比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感觉粗糙了一点,丝毫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但我相信它一定不是真的人皮,因为小花装作秀秀的时候,秀秀并没有危险。
以前看小花使用易容术的时候,我还觉得那是一种高深的旁门左道,现在我真的服了,这种手艺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发展出来的。
我的头发也被染成了斑白的颜色,只是三叔的斑白是他经历多少年的痛苦才沉淀下来的痕迹,而我的斑白却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看上去同他的毫无差别。
这么一来,反而让我觉得三叔的痛苦是多么的不值得。
小花说这张面具可以使用四个星期,不用任何保养,但在这期间,即使别人想撕也撕不下来,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漏出破绽,毕竟若是它自然脱落了,也是会很吓人的。
(中国的易容术其实是一种发展非常成熟的化妆术,和现在的塑化化妆非常相像,可因为目的不同,易容术的成本比塑化化妆要高的多,不可能在现实中大量推广 ——只有真正掌握技了术的人,或是想要达到非常重要目的的人才会使用 。)
最难的活儿,是做一个现实中存在的人的脸,而不是变成一个陌生人。(不仅仅是脸像,一举一动都必须模仿的惟妙惟肖不露一丝破绽,才能真正做到栩栩如生的地步)
这就需要带上面具的人连神态都要和原来的人高度相似 。
解雨臣(花爷)我只是给你一张皮,这张面具除了戴在你的脸上,还需要戴在你的心上 。
吴邪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
印刻在心里吗?
我看着镜子里的“三叔”,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位置,想着当年解连环带上三叔的面具时,是不是也被这样教诲过。
但是这么多年来,他真的戴上了
戴在脸上的面具能撕下来,戴在心上的又会如何 ?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我用水洗把脸,然后用毛巾擦干,只要按小花说的,面具没有融化掉,看来最后的一步也成功了 。
我心安的叹了口气 。
回到卧室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我开始真正的琢磨今后应该怎么办。
今后的一切,包括我说话的样子,现在都还是一片空白,我什么都得想好,提前思虑清楚。
但我最先升起的一个念头,是脱光了去外面跑一圈。
反正又不是我的脸,这样子既可以让三叔丢脸,我还可以做无数以前怕丢面子而不敢做的事,比如说,闯女厕所、头上顶个痰盂之类的。
但随即我摆脱了这些念头,我还没有那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