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铁树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夜里总会将一些细小的声音放大。

四楼的班级是理科的次重点班，彼时应该是快下课了，个别班级的嘈杂声渐大，楼下甚至都传来了有人跑出走廊的声音。

裴攸宁在这时忽然开口问道：“你和你奶奶两个人一起住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韩其深还是回答了：“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她一个人拉扯我长大的。”

裴攸宁:“奶奶很坚强，我很敬佩她。”

“嗯……”不知道该说什么，韩其深沉默了。

“今天，我问了向主任，他说只让你写了个检讨。”裴攸宁道。

才哥今天叫走他，没说太多，但是句里行间都在向他暗示不要和韩其深走的太近：“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容易被很多特殊的事物或者人吸引，但是你要留多一个心眼，不能够被别人影响自己，毕竟你们要走的路是不一样的。”

……

他扯回差点要跑远的思绪，看向韩其深。

“是，一千字而已，很好写的。”韩其深懒懒道。

听到这，裴攸宁轻声笑了下：“语文作文八百字都那么多人叫嚷，你这话传出去……”

韩其深斜睨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这能一样吗？要是高考作文能用检讨交，我一定是全校最高分。”

没忍住，裴攸宁笑的大声，片刻后他收了笑容，转头看着韩其深，声音忽然就沉了下去，问了句：“你有想过以后读哪个大学吗？”

一句话直接把韩其深给问倒了，半天也没答上来。

裴攸宁见他这样，心里大致有了个答案：“你之前不是还问我我的未来规划是什么，现在你自己不也没有规划吗？”

半晌，韩其深忽地笑了：“我和你怎么一样，我们路子不同。”

这话和才哥说的一模一样，他的眸子不自觉微动。

“你这话我是真不爱听。”裴攸宁沉声答道，“你之前告诉过我，你是这个学期才忽然想好好学习的，一定是有某个契机，让你有了这样的决心转变。今天那位老师说的话我想你之前应该听得不少，为什么今天忽然反抗了，因为你已经不再是他说的那种人了不是吗？”

他看着韩其深的眼睛，神情是从未对他有过的严肃与认真。

才哥和他说完那番话后，他听进去了，却并不认同，他第一次尖锐的反问老师：“那您觉得他是走什么路的人？黑手党吗？还是那些所谓的小混混？你们怎么就能确定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呢，怎么就能确定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彼时下课铃声忽然响起，四楼班级的学生砰的一声打开了门，人群像蜂群般从教室涌出，露台方向也是厕所方向，许多人走过时瞥到露台上有人，都纷纷停步侧目。眼尖的已经认出了他们，站在不远不近处开始小声嘀咕。

韩其深眨了眨眼睛，低头躲开他的视线，转身就要走：“走吧，这事儿一时也说不清楚，下次吧。”他迈出的步伐忽然停止，回头笑道，“裴老师下次帮我把把关，拉我一把吧。”

一句话落入耳畔，不用更多的话，已经了然。

韩其深也并不甘心湮没于人海。

两人一起走到楼梯口，嘴上说着一些有的没的，正准备分开，宋嘉突然就出现在了楼梯拐角处，看见两人她脚步一顿，竟是愣在了原地。

两人看见她也是一愣，韩其深不认识她，见她看看裴攸宁又盯着自己，眼神明显不友好。

他用胳膊肘顶了顶裴攸宁，低声问：“谁啊？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裴攸宁斜他一眼，反问：“你想什么呢？”

“我见她看见我俩像是见了鬼一样……”

“你们两个怎么……？”还没等韩其深说完，宋嘉回过神后才慢慢地下楼，边走边问。

韩其深正要回答，裴攸宁倒是比他还快，声音沉得吓人：“没什么。”

这时宋嘉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裴攸宁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平淡，无论她使出什么追男孩子的小手段，怎么努力刷存在感，都是付诸东流，得不到一点回应，溅不起一丝水花。

她所知道的裴攸宁，优秀、沉稳、内敛，没什么交好的朋友，但是性格很好，待人友善，他几乎就是完美的，但是又好像没那么完美，这点缺陷，她总觉得，就是他的情欲。

他对任何事物好像都不太关心，他的世界好像只有自己，他的心都是锁住的，她没有钥匙，所以根本打不开，有时甚至连靠近也不被允许。

刚才那节自习课裴攸宁出去后就没再有回来，这种情况是第一次，她坐在班里看着自己面前空空的座位，总是觉得很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紧揪着般，让她几乎窒息。

又想到最近总听别人说裴攸宁和那个文三班的韩其深走得很近，还教他做题，她起初是不相信的，但在孙辰说上周日看见裴攸宁到韩其深家楼下找他了，两人还一起出了门。

她震惊于裴攸宁居然交了朋友，更震惊于那个人是韩其深。

因为从未见过所以感到惊讶，也因为从未拥有过所以会妒忌拥有的人。

一下课她就忙不迭地下楼去找裴攸宁，想问问他去了哪里，一个拐角，就看到了有说有笑的两人。

说没有任何想法没有任何情绪都是骗人的，她也很想能够走到裴攸宁的身边，能够和他这样开心地说话。

可是裴攸宁一见到她，立马又变成了之前那副冷淡的样子，仿佛拒人千里之外般。

宋嘉的手交合垂在腹前，手指不自觉地搓动：“哦……我见你一节课都没回来，就想着下楼来找你，我……”

“哟，都出来找你了还说你俩没什么关系？”韩其深用肩膀撞了裴攸宁一下，调侃道：“你没报备啊？”说完还用下巴指了指宋嘉。

裴攸宁蹙眉，看着他的眼神只有无语，知道他是在开他玩笑，所以并不想和他多做解释，他抿着嘴，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回宋嘉：“你专心学习就好，别人的事还是少管，我去哪里从原则上来说，并没有要和你报备的意义，所以你不用分多余的情绪来担心我。”一句一句看似礼貌周成，却又句句都在拉远两人的关系，“最后，谢谢你，我没事。”

韩其深听完他的话，心里啧啧摇头，这人说话真的一点情分都不带，这女孩明显喜欢他，还是一个班的，话说的这么死，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不尴尬得想逃离这个星球？

宋嘉也被他不留一丝情面的话中伤，硬是掐着自己的手背才能勉强不哭出来，她点点头，哑声答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跑上了楼。

见她走了，韩其深啧啧个不停：“你刚才那话说的也太伤人了吧？”

根本不知道自己话语杀伤力强大的裴攸宁蹙眉：“是吗？那不应该是正常的回答吗？”

韩其深无语，放弃与裴攸宁继续沟通。

裴大学神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懂男女之情，果然上帝是不可能让人完美的。

韩其深现在已经开始为裴攸宁以后的幸福惋惜了。

到底是哪家姑娘能够让这颗千年铁树开花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