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个名叫母爱的东西保佑,我第二天,病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在确认自己的额头不再滚烫之后,我翻身下床,继续未完成的功课。
左手端拳,右手单山膀,左丁宇步,目平视。
我在房间里练习着舞步。
仿佛钢琴和小提琴在耳边奏响,我脚尖微撇,跟着节奏。
勾脚面向前迈出,脚跟着地。
接下来是长笛和小号的交织。
双脚交替逐渐加快前进,我努力保持着两腿膝盖不僵直,上身不乱晃。
三角铁也不甘示弱地响了起来。
舞伴礼服上的水晶慵懒地反射着烛火忽明忽灭的光,伴着三角铁的脆响和皮鞋的蹭亮。
我在舞伴纤细的手背落下一吻,是第一舞结束最后的一步。
我转过脑袋,按捺住心底想要分享的喜悦。
却发现爸爸早已不知所踪,而哥哥依旧在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四周的谄媚。
玩乐为由的晚宴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玩乐。
可恶,第一次参加晚宴并不是我浪费机会的理由。
但我显然不是那些有备而来的贵族小姐们的对手——我甚至无法突破她们的防线。
于是,在莺莺燕燕的吵闹中,我结束了第一次外出。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的我,内心是不安的。
哥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他揉了揉我金色的短发。
「不用担心,咳咳,爸爸不会怪你的」
哥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但依旧笑容不减。
「舞跳的很,咳咳,很棒,咳咳…」
我连忙拍了拍哥哥的背,试图让哥哥好受一些。
「我没事的咳咳,可能是这两天不小心着凉了,不用担心」
哥哥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顺手从匣子里取出一件小披肩,搭在我的肩上。
哥哥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就算他自己明明更应该披上这条披肩。
「我已经十九了,能照顾好自己了,倒是哥哥你比我大,都没把自己照顾好」
哥哥近些日子老是生病,不过也并不严重,只是比较频繁的风寒或是轻微的腹泻。
我有些担心哥哥。
毕竟我知道生病的时候有多难受。
每次去探望哥哥的时候,瞧见那张白的跟纸一样的脸,都莫名的心头一紧。
一种酸涩苦怨而又不忍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是从爸爸宣布每天晚餐后都要来关心哥哥病情的那时开始。
爸爸平静地宣布这个决定,像在告知女佣晚上加一份香草煎鱼一样理所当然,而哥哥也十分平静地接受,连眼皮都没有掀动地默认了。
但我却无法平静接受。
一颗有些漆黑的种子悄悄生了根,在被阳光照射的土壤里。
哥哥没由来地病倒在床,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吹了吹窗台的冷风。
躺在病床上的哥哥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依旧挂着温柔笑容的瓷娃娃。
就算脸色苍白却依旧能帮助爸爸处理公文的有用的瓷娃娃。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哥哥,奇怪的感情交织着。
长着蝙蝠翅膀的我拿着三尖叉,叫嚣着:“爸爸的眼里根本没有你,只有哥哥!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就算是虚弱到这个地步的哥哥,也是爸爸的得力干将!都是哥哥的错,都是他抢走了爸爸所有的关心和夸奖。”
是的,就算这么虚弱的哥哥,每天甚至会在晚餐时收到爸爸的一句关心,和工作结束时爸爸肯定的眼神。
但另一个我扑棱了两下洁白的羽翼,抱住我的脑袋道:“但是哥哥永远都是最温柔最关心最爱我的哥哥呀,怎么可以因为爸爸的两句夸奖而对哥哥心生怨恨呢?”
带着倦意笑容的哥哥,曾经为我搭建绮丽世界时温柔言语的哥哥,带着无奈地捋顺我肆意张扬金发的哥哥,最爱我和我最爱的哥哥。
是啊,我不该怨恨哥哥的。
尤其,
是在这个时候。
我把脑袋仰靠在雕满向日葵的椅子上,窗外的半束阳光无情地打在我的脸上,把我肮脏的心晒地干干净净。
永远关心我照顾我爱着我的哥哥,我怎么可以怎么有资格去怨恨他?
风轻敲常青藤的门,进了来,带起哥哥的碎发和手边未看完的书页。
我竟从未发现,睡着的哥哥也温柔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