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整座府邸除了守门的灯笼光外,其他的地方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月亮却在这时出来了,是一轮满月。
于是,那偌大的庭院便洒满了银色的月光。
“星莲,你别练了,我都快要饿死了。”南厢里,莲宝子又不安分地变回了原形,果然还是飞翔的感觉最好。
郝星莲仍然打着她的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出去吸月华去。”
小家伙立即变脸,她明明知道它想吃的是她莲墟里的晨露!
“饱了,你继续练,千万别管我的死活。”
郝星莲不说话,开始集中精神凝聚真气。
莲宝子暗觉无聊,漫不经心地飞了一会儿之后床上打坐的那位仍是毫无动静,于是它打一个小小的哈欠,又变回了剑身。
郝星莲静心修法本已进入浮空境界,然而她突然感觉到了外界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在她周边浮现,于是连忙收了法,眼一睁开就感觉到了肩上的帷幔拂动了一下。
今夜无风,夜色正好。很显然是——
“有人!”她猛得翻身下床,一把抄起桌上的三生剑,刚打开房门,眼角便扫到一道黑影!
郝星莲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了上去。
那黑影也许是靠轻功了得进了守备森严的独孤府,一落地了便朝老城主的房间走去,身手矫健敏捷,郝星莲直觉跟得有心力不足。
“站住!”从一个拐角走出,郝星莲想着这样跟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便很果断而勇敢地叫住了他。
黑衣人的身影一顿,郝星莲一个飞身翻转,举起剑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个人戴着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全身上下被黑色的斗蓬盖住,郝星莲也看不清他唯一露出在外面的那双眼是怎么样的。但是她却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十分强烈的杀气。
这样毫不收敛……
“你是谁?!”星莲毫不畏惧地开口道。
黑衣人用空洞的眼神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也许是觉得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构不成对他的什么危胁,于是便闷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如砾:“多管闲事。”
郝星莲拔出剑,率先朝黑衣人展开攻势。
银白色的剑身散发着凌厉的剑气,犹如一条巨毒的蛇吐出了芯朝那个人刺去。
黑衣人神色未变,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斗了斗广袖,一阵风掠过……
不,准确来说,是不带一丝气息,他就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郝星莲的攻击,移形换影到了她的身后,对着她击出一掌。
郝星莲正惊诧剑下无人,忽然后背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袭来,她拼尽全力才勉强不让自己倒下,然而嘴角还是流下了一道猩红色的液体。
“这么弱。”黑衣人收回手,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涣散,面具下的嘴角却又牵了一下,“你居然会帮他们?真是新鲜。”
郝星莲大惊,抬起手擦了擦嘴角:“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答她,也许是不屑回答:“你可以把他们都叫起来对付我,为何要自己吃亏。”
“因为我知道,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功力深厚,却又偏偏隐藏得非常深,看不出来历,得小心一点,不能让他伤到小九的爷爷。
“独孤卫都比你厉害。”黑衣人又讽刺了一句,就在郝星莲以为他要再次出招的时候,他却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来,丢给了郝星莲,“今晚的伤,就当买个教训。看在你这么傻的面子上,我日后再来。”
说完,他就消失了。
郝星莲拿着药瓶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大脑有些懵。
他这是什么意思,打伤了她却又送药给她?还有,他深入府中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停留了一会儿后就离开,好奇怪啊……
直到后背的伤再次发作,才把郝星莲的心绪拉了回来。
郝星莲看了一眼手中的小药瓶,自认倒霉地叹了一口气。
她是妖,有什么理由来当这出头鸟。
就像那个黑衣人说的,妖居然会帮人?真是新鲜!
上次的旧伤未愈,这次又添新伤……
打算回房休息的郝星莲正走到房门口,忽然瞥见对面门口一抹青色的身影。
是凌少轩!
此时他正看着手里的黑色面具,神情专注又认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郝星莲。
他手里的那块面具,郝星莲怎么看怎么眼熟。
哦,这不是刚刚那个黑衣人的吗!
那他刚刚……究竟看到了多少?
如果他看到了,为什么不出手相助?
“星莲,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温和的声音飘荡在耳际,郝星莲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凌少轩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跟前。
郝星莲下意识地回答道:“没,我……睡不着。”
“伤得重吗?”仍是那轻柔平和的语气。
郝星莲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我刚才都看见了。”凌少轩说着,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故没有出手相助,让你受伤了,真是抱歉。”
“……”还好她没有动用法力。深更半夜的,还以为他们都睡了呢。
“没关系。”郝星莲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就算你来了,也未必打得过他。”
“……”这下轮到凌少轩无话可说了。
“这块面具,你是从哪得的。”郝星莲看向他手中之物,问道。
“哦,你是说这个啊。”凌少轩扬了扬手里的面具,“那边捡到的,应该是那个人不小心掉落的。”
郝星莲朝他伸出手:“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凌少轩把面具递给她。
“谢谢。”郝星莲礼貌地道了一声谢,接过面具细细打量了起来。
面具样式很普通,但是质感十分光滑,上面绘着奇怪但是却很漂亮的花纹,纹理清晰,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这块面具……据我观察,它是用上等的黑曜石制成,这种玉石十分罕见,除了皇室贵臣,整个人间没有人有。”凌少轩用一只手支着下巴,沉声道。
郝星莲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来,又把面具丢还给了他:“这块面具,你要怎么处置?”
“先交给外公看看吧。”凌少轩回答道。
“星莲姑娘受了伤,早点休息。明天我会请郎中来给星莲姑娘你看诊。”
郝星莲摆摆手:“郎中倒不必了。刚刚你也看见了,那人不是有意伤我,我的伤并无大碍,不劳挂心。”开玩笑,那黑衣人是修行之人,道行非同小可,普通的郎中又能看出什么来,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凌少轩牵了一下嘴角,也不勉强她,客客气气地对她交代了几句,就拿着那块面具离开了。
看着凌少轩离去的背影,郝星莲挑了挑眉。
让她回去睡觉?想得美!
这人间她还没玩够呢,怎么可能老实去睡觉!
郝星莲调整了一下内力,微微压下了伤势带来的疼痛,然后便跟上了凌少轩。
眼看着凌少轩进了独孤卫的房间,郝星莲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窗台,在窗纸上点了一个洞。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黑衣人的目地,应该是冲着莲宝子所说的那件神器而来。
只是他为什么又及时退了回去,而且,还故意留下自己的面具让凌少轩捡到,这就不得而知了。
老城主的房间很是简朴,却也干净整洁。凌少轩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床上调整内息。
“外公,这么晚了,还没睡啊。”凌少轩轻声问候了一声,点亮了灯盏。
“嗯。”独孤卫应了一声,睁开双眼看他,“今日可有练功?”
“练了。”
“你就是勤奋,哪像小九,根本就不稀罕那些!”独孤卫冷哼了一声,“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孙女!”
咦,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郝星莲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好像独孤卫不喜欢凌少轩这么努力的样子……
凌少轩的脸上仍是那股常有的温润如玉,他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小九……她只是年纪还小不懂事,比较爱玩罢了,外公别把她逼得太紧了才是。我不会和她争这少城主。”
独孤卫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动容:“轩儿你也别这么说,我自己心里也明白,你能力很强,又是我独孤卫的猎妖首徒,这位子迟早是你的。”
凌少轩听了,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对了,”独孤卫下床,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他倒了一杯。“这么晚了,找外公有什么事吗?”
“刚才府里进了刺客,这是他遗落下来的。”凌少轩说着,把面具递给他。
独孤卫接过,却不急着看,而是把它放在了一旁,捧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口微凉的茶:“哦,外公知道。是不是有哪个多管闲事的人受伤了?”
“星莲姑娘和他交了手,受伤了。”凌少轩回答道。
“郝星莲?”独孤卫不动声色地拧起眉,“这么晚了,她也没睡?”
“是啊。”凌少轩若有所思,“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胆子不小。”
“她手里的那把剑,依我看,绝不是凡物。”
听到这里,郝星莲的心底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紧张。独孤卫似乎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虽然小九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的好朋友,可郝星莲清楚地知道,老城主对她这个外人并无好感,甚至还有些戒备。
“好了外公。”凌少轩皱了皱眉,“与其讨论这个,不如好好看看这块面具。”
独孤卫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桌上之物上。
“依你之见,”片刻,独孤卫深沉地开口,话语间似有深意,“它的主人会是谁?”
“有可能是烈一珩,也有可能是他亲自出马……”凌少轩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润好听。“不过,这些只是外孙的猜测罢了。这次应该是故意甩饵,外公,您还是小心些好。”
烈一珩……是谁?
他们一老一少嘀嘀咕咕讲了这么多,为什么她发现自己一句都听不懂呢?
郝星莲眨巴眨巴眼睛,把目光凑得更近了些。
“嗯。”独孤卫点点头,又说:“对了,知府那边有信,皇上过几日要临下江南微服私访,你记得去告诉他们做好迎接圣驾的准备。”
“好。”凌少轩应了一句,站着没动,看来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他。”独孤卫说着,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毕竟太多人想要得到那件东西了。”
凌少轩又站了一会,说了一些“你早些休息”之类的话后就觉得自己该走了:“外公,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一直看到独孤卫点头,他才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郝星莲一愣,连忙隐了身形回到了南厢。
看来这个独孤府,真是一点都不简单……
回到南厢,郝星莲立即给自己上了药。
“他的药还挺好用的。”郝星莲抓着药瓶看了一会,目光却渐渐变得迷茫了起来。
“如果那个人是为了神器而来的话,要是再碰到类似于今晚的情况,那怎么办?”
“那是他们人间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莲宝子漫无目的地乱飞道,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你以为人间的皇帝是吃素的吗?据说他得仙教的净阳仙长点化,又有玄冰弓辅助,有他在,绝寒箭不会有事的。”
郝星莲一怔,缓缓地看向它,略带迟疑地开口:“你刚刚说的玄冰弓、绝寒箭,是八方神器之二么?”
“现在看来应该是了。”莲宝子回答她,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之前我还不确定独孤府里的到底是什么,现在可以确定了,独孤卫抢了皇帝的东西,正是绝寒箭。因为弓箭中箭是最重要的,有弓无箭,那玄冰弓放在皇宫里只有废的份……独孤卫好大的胆子,竟敢逆谋圣上!”
“……”郝星莲沉默了一阵,“除去玄冰弓、绝寒箭,另外六件神器是什么?”
莲宝子一一回答道:“神教的噬灵珠,心系云然上神的清风笛;魔教的浔火锏,心系魔尊宋东皇的魔凤戟;人间的绝寒箭,心系皇帝的玄冰弓;仙教的仙颜鞭,心系琼瑶上仙的珠玑琴。而四界琉璃殿的宝物,”说到这里,莲宝子明显顿了顿,“凤螭天君的重魂剑,心系九天玄女守护的天火。其实,是有十件神器的。只不过这最后两样东西十分难得,即使登上九重天,机会也只有五分之一。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想去尝试一下……”
“为什么?”郝星莲皱起眉,“都说神器难得,他们就不怕丢掉性命吗?”
“那有怎样?”莲宝子反问道,“星莲,你可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
郝星莲的眉皱的更厉害了,她垂下眼帘,一字一句地把它当日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凤螭古录载:得八方神器者,得四界;得天火仙颜者,得九州;得天君之位者,得天下!”
莲宝子又补充了一句:“三者皆得者,登神祗,长生不死,天地之间,无人能奈其何!”
郝星莲有些恍惚地得出结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甘愿赴汤蹈火……”
“好了星莲,你是来人间玩的,管那么多做什么!”莲宝子收起那张包子脸上的情绪,一本正经地开口告诫郝星莲,“做为妖灵,我郑重地奉劝你一句:人间的事就两个字——少管。”
郝星莲抬眼看了一眼莲宝子,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也没有了像往常那样逗它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