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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自杀

阋神

  这一场凄凉的雨,打落了多少枯黄的叶,这一个凄清的夜,又忧伤了几人寂寞的心。

  这是一个神奇又灰暗的城市。

  就连从天空中撒下来的阳光都是冰冷又灰暗。

  一只鸽子穿梭在这座城市的高楼之间,这里的高空抛物似乎格外得多。

  它一路闪避,一直到飞到安全的地方才回头去看。

  原来,那些“高空抛物”,都是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的人类。

  这里是一个蕴含着无尽悲伤的魔国小城;

  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每40分钟,就会有一人试图自杀。

  但他们的自杀显然不够专业;

  不仅成功率只有20%,还经常因为破坏公共秩序收获罚单。

  为了帮助居民们更为专业地“找死”,一家名为“自杀专卖店”的商铺应运而生。

  它贩卖各类自杀工具,定制尺寸的上吊绳、装在香水瓶中的封喉毒药、各类造型的投河铅块、华美精致的道具……

  如果想要团购,亦或者情侣双人套餐,店铺还会提供组合优惠。

  价格实惠、服务到位,没有任何一位客人能做回头客。

  优雅地死、痛苦地死、快乐地死、充满仪式感地死……

  只要你想死,这家店有的是办法。

  《自杀专卖店》作为百年老店,迄今为止已经传到了第十代。

  而第十代店长,就是德普。

  与德普共同经营这家店的,还有他的妻子卢娜,以及一双儿女。

  儿子文森特负责磨刀,女儿玛琪则是店员。

  遇到每一位客人,她们都会奉送一场歌舞表演:

  “自杀万岁”之歌。

  歌颂客人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途。

  这一次的客人,购买的是一瓶毒药。

  他很穷,毒药很贵;

  但这是他最后一次消费了,即便花光身上所有的钱,又有什么所谓呢?

  想要保证客人死亡,只是简单的银货两讫当然是不够的。

  客人消费后,夫妻俩会派出自己的一双儿女去监督客人的死亡过程,确保不会出现纰漏。

  就像这次的客人。

  在他服毒自尽时,文森特如曾经做过的无数次那样,沉默地凝视一条生命的消逝。

  文森特的眼睛睁得很大。

  他看过太多次生死,也见证无数种痛苦,他不会目不忍视,也不会感到惊讶。

  即便是做出睁大眼睛的表情,也只是为了观察客人是否真的完全死去。

  一丝感觉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负担、遗憾、感慨,但更多的是厌烦。

  那些客人明明长相不同,给人的感觉却一模一样。

  就像是死亡之于每个人,都同样残忍而平等。

  两人回到店铺,将客人的死讯告知母亲。

  这时候,母亲就会拿出印章,完成这单生意的最后一步——死亡之章。

  自杀专卖店是这一家的家传产业,他们将之视为使命。

  姐姐玛琪曾无数次问自己的母亲:“我们为什么不能自杀”?

  这个问题她问过无数次,然而每次都只会得到一个答案:

  因为不可以。

  他们要传承这家店,所以不可以。

  “自杀没什么不对,我们贩卖自杀也没什么不对。

  但是,我们自己不自杀。相反,我们得活着。”

  为什么要做到冷酷无情?

  因为生活本质残酷,温暖快乐才是可耻的;

  它对生存有害,便摒弃它,所以要活得冷酷无情。

  这一家人,包括城市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些言论的信奉者和追随者。

  他们的生活充斥着沉郁,阳光与他们而言,反而是悖逆。

  正如弗里曼的出现,便是悖逆。

  弗里曼是这个家最小的儿子,从出生开始便带着笑脸。

  而他的性格也与脸上的笑脸一般阳光。

  这样的弗里曼与这个家族格格不入。

  出生于德普家族的人,应该是生来就不会笑的。

  就如同弗里曼的姐姐和哥哥一般,随时都摆着一副臭脸。

  最开始,这对父母以为,只要弗里曼生长在自杀专卖店中,迟早有一天会被他们同化。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随着弗里曼的年岁越长,他的个头抽高,脸上的笑脸却依旧温暖人心。

  他是一个异类。

  母亲曾试图改变他:

  当他想要与客人问好时,她会捂住弗里曼的嘴,让他说“坏的一天”。

  与客人告别时,不能说“再见”,要说“永别”。

  然而这些“教育”却无济于事。

  弗里曼依旧每天说着“你好,再见”,他画得画依旧充满阳光,温暖人心。

  每天被妈妈说“又丑又没用”的姐姐,在弗里曼的画中显得明媚又美丽。

  这真是太糟糕了。

  母亲再一次拿出哥哥文森特的画,教育“不懂事”的弗里曼:

  你的画是错的,正确的画应该是这样。

  母亲越是想要同化弗里曼,便愈发激起弗里曼的逆反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快乐成为了罪孽,而悲伤与痛苦才是生命的真谛。

  晚上,他偷偷潜入自家商店,将那些所谓的自杀道具一一破坏。

  弗里曼早就想这么做了。

  然而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

  门外恰好有“着急上路”的客人夜闯商店,紧急购买用于自杀的子弹。

  因为应承了不速之客的要求,德普来到商店找子弹时,将弗里曼抓个正着。

  德普靠着“深夜价”将客人宰了一通,心情大好;

  于是他并没有将弗里曼如何,只是将他丢回房间。

  但作为专业拱火小能手,弗里曼又怎会安分睡觉?

  睡前当然要亲切友好地和爸爸妈妈道“晚安”啦。

  这一句“荡气回肠”的晚安直接让躺在床上、准备入眠的老父亲“垂死病中惊坐起”;

  对着传出声音的墙壁,掏出鞋拔子就是一阵猛锤。

  一墙之隔的弗里曼则是一脸孺慕;

  对着老父亲落下鞋拔子的墙,撅起嘴巴就是深情一吻。

  强烈的反差让这一副画面看起来荒诞至极。

  弗里曼的种种行为,让德普逐渐意识到:他似乎无法同化这个儿子。

  甚至这个儿子的存在,会眼中阻碍这个家族使命的延续。

  他与妻子在痛苦中沉沦,却又坚持着不肯离开人世。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帮助世上同样痛苦的人解脱。

  他们的顾客是那么得痛苦,痛苦到能够坦然又迫不及待地投入死亡的怀抱。

  就像这位客人,他的房间大而空旷。

  小小一张床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中看起来渺小而寂寥。

  面对这样的房间,谁能想到,这张床下满是财宝?

  金条、现金、财富……

  老人每晚睡在它们的身上,却依旧痛苦地说着:

  “我的生活简直一团糟。”

  生者才会悲伤。

  所以客人看着手中的毒药时,才会满目渴望。

  他也曾经幸福美好过。

  可正是因为品尝过幸福的滋味,面对痛苦才更加痛彻心扉。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

  世事无常,自杀专卖店所做的,不过是帮助这样的人彻底解脱。

  德普曾经坚定不移地行走在属于自己的孤木上,而弗里曼的出现,却是在否定他的路。

  他笑容美好,给人以无限希望;

  似乎不需要自杀,那些痛苦的人也能够得到救赎。

  这个认知让德普难以面对,他痛苦挣扎,甚至想要杀掉弗里曼。

  德普脸上时刻挂着的笑容,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弯刀。

  它正在一点一点刮去这对父母的意志,刮去那些“幸福”的表皮,让一切的鲜血淋淋、残忍肮脏,尽数展露于人前。

  德普想要毁灭这柄刀。

  他无法下手杀害亲子,便引诱弗里曼堕落。

  望着儿子天真的笑颜,这位父亲拿出一盒香烟,他告诉自己的儿子:

  这是对身体有益的良药,你一定要深深吸入肺里;

  吸得越深,对身体越好。

  弗里曼很听父亲的话,从此之后便烟不离手。

  直到被小伙伴们看见,指出:

  吸烟有害健康,你这样做是会英年早逝的。

  弗里曼很聪明。

  他被父亲骗仅仅只因为信任,而不是愚笨。

  当真相被解开,聪明的他,很容易便明白了父亲的想法。

  但他并不想揭开这一切。

  弗里曼一如既往地做一个“微笑的傻蛋”,与亲人的相处依旧十分自然,甚至也没有放弃“拯救亲人计划”。

  在姐姐的生日上,所有人的礼物依旧充斥着阴郁与糜烂的色彩;

  姐姐的生日心愿也依旧是:希望死亡能够早日降临。

  唯有弗里曼不同。

  他送出的,是浪漫的CD和美丽的丝巾。

  那是他攒了一年零花钱购买的物品。

  精美的包装,寓意美好的礼物,依旧与这个家庭格格不入。

  姐姐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

  弗里曼从来都知道:姐姐是这个家庭最好拯救的人。

  她每天早上所问的“能不能自杀”,其实是在问:这样的日子何时能够结束。

  在姐姐的生日上,弗里曼用丝巾作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只要你想,这样的生活随时都可以结束。

  能够束缚自己的从来都不是家庭和生活;

  只有自己,才能看见自己的心,然后束缚它。

  夜晚,姐姐在半夜脱下所有的衣服,随着袅袅的音乐声舞动。

  她的手抚弄着丝巾,任由自己的果体映照在镜子上。

  这一晚之后,姐姐便改头换面。

  最先发现姐姐变化的,是母亲。

  凝视着吹炫彩泡泡的女儿,这位母亲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眼中“又丑又无能”的女儿,其实长得很美。

  姐姐的改变就像是突破口,一点一点侵润这个家庭的心。

  对于这样的改变,有的人欣然接受,有的人则是触底反弹。

  弗里曼的拯救家人计划已经开始。

  他与小伙伴们接来一辆车,装上音响,将其推到自杀专卖店前。

  在弗里曼按动音乐开关的一刹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从音响中发出;

  直面音波的自杀专卖店,整个店面都随着音乐的节奏而震颤。

  短暂的震惊过后,母亲慌忙起身冲向店铺对面的汽车,准备关掉里面的音响。

  而姐姐却享受着此时的音乐,与一名客人跳起了“交谊舞”。

  跳完就谈对象的那种。

  等妈妈从弗里曼手里抢到钥匙,关掉音乐回来时。

  自己店面已经被毁了,自家白菜也被外面的猪给拱了。

  关键是这猪还是自己放进店里的。

  爱意能够感化一切。

  因为弗里曼润雨细无声地“感化”,母亲原本坚硬冰冷的心早已生出裂痕;

  而女儿幸福的笑颜,就是击溃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击。

  母女二人终于互相说出那句藏在心底多年的话——我爱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看起来苍白又单薄,可在此时从两人口中说出时,又是那么得坚定而厚重。

  其实,想要与自己达成和解所需的时间,也不过是一刹那、一瞬间。

  这个家中,除了父亲,所有人都选择接受温暖与美好,一步一步走向光明。

  黑暗是沉重的,在能够选择光时,很少有人会继续负重前行。

  因为家人的改变,德普深感背叛。

  他气昏了头,将带来改变的弗里曼视作敌人。

  是不是只要驱逐了阳光,黑暗就不再是黑暗?

  德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对着自己的儿子拔刀,一路追逐,将他逼到了天台。

  而弗里曼,被追杀的他看起来是仓皇逃窜,而实际上这确实在他的“拯救计划”之中。

  从他知道香烟的真相起,他便已经预料到这一天。

  于是他来到了天台,注视着父亲执拗的脸,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弗里曼的自杀终于让陷入疯魔的德普冷静下来。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那是他的孩子啊,他送走了那么多客人;

  却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将亲身骨**入绝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德普再也拿不住手中的刀;

  他跪坐在地上,浑身无力,就连抬起的手都异常沉重。

  “这个孩子是你故意逼死的。”

  他的妻子指责他。

  昔日在店中发生的一切都犹如走马灯;

  “永别”、“解脱”、“放弃一切”……

  那些他用来劝慰客人的话犹言在耳。

  贩卖自杀……真的对吗?

  德普想说:“可我不是故意的”、“可我是想要给客人幸福”……

  但现实却让他开不了口、无法辩驳。

  他几乎崩溃、灵魂逐渐走向深渊;

  直到,原本一跃而下的艾伦,再次出现。

  弗里曼的计划成功了。

  在他的“拯救计划”中,他跳下楼前,下面便已经有小伙伴在接应。

  是啊,乐天派弗里曼,从来不会放弃希望的弗里曼,又怎么会选择自杀呢?

  借用“蹦床”,弗里曼一次又一次地“飞”了起来。

  他模仿着德普的模样,摆出切腹、上吊、沉海的POSE,看起来搞怪又滑稽。

  弗里曼鬼灵精的模样成功逗乐了德普。

  原本僵硬又惊愕的表情逐渐回暖,冷酷无情的传承者德普,第一次闯开心扉,对着自己的孩子放声大笑。

  他笑得开怀,甚至笑出了眼泪。

  除了“拯救计划”的制定者弗里曼,没人知道他笑得是什么,又哭得是什么。

  但这又有何妨?

  德普已经接受了弗里曼的拯救。

  自此,原本的自杀专卖店停业,变成了一家充满了温馨与快乐的可丽饼店。

  苦涩的毒药退出了魔国小城的生活主位,象征着香甜美好的可丽饼成为了主基调。

  故事进展到这里似乎已经有了完美结局。

  然而,这一切不过只是表象。

  德普依旧在赠与自杀——他背着家人偷偷准备含有氰化物的可丽饼,免费赠与给那些一心求死的人。

  客人曾问他,为什么要免费赠送氰化物可丽饼。

  德普的回答一如往常,在自杀专卖店仍在营业的日子里,这个回答他曾说过无数次:

  “为了那些不好的旧时光。”

  结束时的歌舞,所有人都在歌颂着生命的可贵,贬低曾经贩卖自杀的日子。

  他们称之为“苍白的生活”。

  世界重焕光彩,所有人都再歌颂美好的生活。

  在他们的上空,那些使用了氰化物可丽饼的客人正漂浮在空中,凝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无喜无悲。

  凋零之季已然过去。

  灰白的小镇,也终于有了微黄的光。如果没有氰化物可丽饼的存在,世界观的变化不过是“从人人自杀走向人人抗拒自杀”;

  这样的改变何尝不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人们拥有选择阳光积极的权利,同样也有用放弃自己的权利;

  自杀从来都是一种选择,没有经历过一心求死者的痛苦,又有和资格去要求他必须坚强地生活。

  所谓的拯救与被拯救、幸福与不幸福,从来都是主观臆断。

  没有统一的价值观,这才是生活的本质。

  于是,有了正能量慢慢的弗里曼,也有了劝告“为了那些不好的旧时光”的德普。

  可以拯救,但也请不要轻视自杀,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

  因为生活的本质从来都不是“真理”,而是辩证与实践。

  痛苦是生活的本质,而自杀是脱离的方式。

  “生者才会悲伤。”

  这是一位家财万贯的自杀者所说的话,恰好概括了所有自杀者的心理:

  当活着成为痛苦的泥淖,束缚他们的灵魂,那么死亡便成为永恒的解脱。

  这一观点,也是支撑自杀专卖店传承十代的基础。

  小家庭成为小城的缩影,而弗里曼则是“新世界的大门”。

  认知的解放过程必然会出现“排异反应”。

  痛苦与美好就像是光与暗,不知道美好,又如何明白自己在经历痛苦?

  生活从来都是多元,专制的后果只会是穷途末路。

  正如氰化物可丽饼,可丽饼象征美好,却包藏了痛苦的毒药。

  和光同尘,德普与弗里曼其实都是同一个人,他们是光与影,也是希望和绝望。

  与其说是在讲述温暖与救赎,到不如说它是在描述外有战争、内有专制的现实。

  弗里曼是一个斗士,他避开了专制的扑杀和腐化,唤醒陷入麻木的人们,解放他们对美好的追求。

  而原本被专制荼毒得最为深重的父亲,却是被解放得最彻底的人。

  正因为曾经深陷黑暗,如今才能绽放出最为谣言的光明。

  同样都是“为了那些不好的旧时光”,经由两个时间段的父亲说出,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前者是毁灭,而后者却是救赎。

  任弦讲完故事,他走到窗前:

  “这,便是坚持下去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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