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季卿原想改变父亲的命运。
可最终…却是他亲手将毒药递给了季云溪。
现如今看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季卿伸出小手推了推季云溪,季云溪干脆将他一把抱起,小声道:“孤怎么觉得,你从方才来时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是今晚的席不好吃?还是,你还在为白天的事烦恼。”
“不晓得。”季卿没好气的试图从季云溪怀里挣脱,可对方抱得太紧,根本不给他下来的机会。
在文武百官和季煜的眼里,此刻坐在季云溪怀里的季卿就是个很可爱粘人的小崽崽。
唯有季云溪和江樱知道,他一岁的壳子里装着一个成年男子的灵魂。
天色渐暗,负责宫宴的内侍掌上了灯。太后提议要登上城墙去观赏夜市,季煜点头,应允了母后的要求。
季云溪想要抱着季卿登上城墙,可是季卿却说什么都不答应。一来是担心季云溪的身体,二来是不想叫江樱看见怕她笑话。
“好吧。”季云溪拧不过小崽崽,只得将他放下,望了一眼远处的江樱,笑而不语。
众人登上那高高城墙,抬眼望去,那四方城外,千里江山如画。
城墙之下,是百姓们的万家灯火,那是京城最繁华的夜市,男女老幼们正在欢快的采买,小贩们的吆喝声响彻好几条大街,娃娃们争抢着买冰糖葫芦;边疆塞外,我军战士正在奋为抵抗异族的侵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为的,便是那城墙下的千里江山如画…
恋你君子无暇,弃我鲜衣驽马。
站在城墙上的季云溪,想起了去年秋日常安出征前登上城楼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云溪,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去边疆打仗而不是留下来守着你和孩子吗?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切,长城外是异族侵略者来势汹汹的威胁,长城内是华夏同胞的万家灯火!”
“身为大安的巾帼将军,我有责任有义务保卫百姓们的安宁!而你,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上战场做我的军师,而是待在皇宫将养好身体,日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
可他还是执意要同常安一起出征,却被常安一把按在这城墙之上,道:“大安可以少一个兵马大元帅、少一个巾帼女将军,却不可失去太子!”她顿了顿,又道:“我们的孩子,也不允失去父亲!”
说完,常安便跨上了马背,马蹄一蹬,黄沙四起,霎时间尘土飞扬…
她高歌一曲,吟了一首宋代陆游的《病起书怀》。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
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
将军常安,自认出身贫苦,却有妇好、花木兰、梁红玉的一腔热血!谁说女子不如男,古往今来,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女子多了去了!
她从小便立志要同她们一样,巾帼不让须眉,做那奋力抵抗外族入侵、保卫百姓的巾帼将军。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那年山河破碎,边关失守,整日里都在女子们上的学堂里听女夫子讲女德女诫的少女常安,她自认位卑未敢忘忧国,于是弃笔从戎,义不容辞的做了一名边疆战士。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她战死沙场的那一年,仅仅二十四岁,彼时襁褓里还有刚出生未满六月的孩子,可怜季卿生下来没多久,便失去了母亲……
“爹。”
季卿拽了拽季云溪的袖子,将季云溪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季云溪俯下身子将季卿高高举起,表情略微严肃道:“你看见了吗?城墙之下,是百姓们的万家灯火,这便是为父一定要吞下冷香丸、一定要亲自指挥这场战争的原因。”
季卿不语,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听季云溪说话,想让父子间难得的温馨更长久一些……
季云溪又道:“想当年啊,你母亲他们,也是从这里出发……我们国家现如今的太平盛世,便是由几千年来一代又一代像你母亲那样的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
“他们之中,无论男女,无论老少,皆是华夏民族之脊梁!”
“咳咳咳…”城墙上风大,季云溪的身子本就不能受凉,又抱着季卿在上面站了那么久,他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季煜见状,将身上的外褙子脱下来披在了季云溪的身上,关切道:“这里风大,小心着凉,实在不行,朕抱着卿哥儿再转会儿,你先回去吧。”
季云溪摇了摇头,原本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不,孩子的有些事情,必须由我这个父亲来陪他完成。”
季卿微愣,他原本以为季云溪是这天底下最不负责任的爹爹,不但对于孩子只生不养,还早早的仙逝选择了留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他好不容易这一世重生有机会救季云溪的性命,季云溪却仍是任性的选择了放弃……
如此一番境地,换作哪个重生后渴望改变一切的人来说,不是绝望到极至。
也也许他就从未读懂过季云溪,不了解季云溪是一个怎样的人,但现下对方表达出了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也流露出了对他的关心。
季卿的心中总算是舒坦了一些。
面对此情此景,季煜同季云溪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便知慧的下去了。将心比心,都是做父亲的,季煜理解季云溪对季卿的疼爱。
季煜走后,季卿郑重的问了季云溪一个严肃的问题,他淡淡道:“你将要出征的事,皇祖父知道吗?”
季云溪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那他同意了吗?”
“并没有。”
提起季煜,季云溪的眼神中多多少少流露出愧疚。
季卿察觉,婉言道:“你有事瞒我。”
季云溪无力的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祖父老拿孤当小孩看,孤之前明明上过那么多次战场,不都平安归来了。可是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让孤去,孤同他大吵了一架,还将他气病了。”
季卿的脑海里浮现出上次和江樱去季煜的寝宫请安的时候,他看见内侍给季煜送药,当时还以为季煜只是偶感风寒。如今想来,季煜与季云溪的关系突然淡泊,也并无道理……
“你还好意思说。”季卿一听说是季云溪将季煜气病的,他的心中莫名其妙还是有一股怒火。
季云溪笑而不语,只是温柔的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
城墙上,父子俩正在温馨的对话;城墙下,一个黑衣人趁侍卫兵不注意却持刀逼进了季卿父子。
“季云溪,去死吧!”
“小心!”
突如其来的暗杀,给了季卿一个措不及防,他甚至都没有来的及思考,便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将季云溪扑倒……替季云溪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紧接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似乎季云溪正焦急的呼唤他的名字…他想叫爹,却叫不出声。
那天夜里,小太孙季卿做了一个梦,梦里,爹爹季云溪的病情得到了痊愈,江樱也摸着头夸他勇敢,而他呢,又从黑白无常那里夺回了季云溪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