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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盛世宫名

长临宫内,晋离正在更衣。松音进后顿足一会儿,见晋离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便将自己换上亲自服侍。

晋离瞧见了缓声问:“怎么来了?朕一会儿要上朝。”

松音柔声回答:“臣妾就是来看看皇上,臣妾早上听依奉池边的宫女风言风语,说皇上昨夜遇刺,见皇上安好,臣妾便放下心来了。”

晋离知道松音的担心,笑着安慰:“朕不好,让皇后担忧了。”

松音微笑着轻摇了头,“皇上不必自责。你我夫妻同体,皇上的一切,臣妾自然尽心尽力。皇上本就是真龙天子,有天神护体,自然无恙,是臣妾太过莽撞,一大早来扰了皇上清幽。”

松音的话十分得体,晋离听后心中一暖,还是皇后心疼他,遇刺的事一过,只有她火急火燎地跑来看他。妻妾妻妾,果真还是有所差别啊。

这宫中的烦心事,忽然一瞬间都被松音的悦耳话声给一扫而光了。

松音给晋离的玉銙摆好,看着它衬得龙袍光鲜明亮后,满意地勾起嘴角,这才抬眼看向晋离。

瞧着晋离看着她的眼神无比柔和,两人这么一对视,似乎都唤起了在沥城同甘共苦的回忆。

此时晋离将松音的手拉住,紧紧一握道:“朕去上早朝了,昨夜之事,朕无碍。皇后先回去,后宫此时定人心惶惶。朕晚膳上皇后宫里用,记得给朕做道玛瑙糕子汤,皇后的手艺,朕许久未尝了。”

松音笑着点了头,牵着晋离走出了长临宫,站在殿门口依依不舍地放开手,目送晋离上朝,等到晋离没了身影,这才止了笑意让蝉衣扶回尚阳宫。

松音一路费心想要找出原因,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却怎么都抓不回来,转而半点头绪都没有。

这时蝉衣提醒松音,言语中不禁透露出一丝厌恶:“娘娘,那女人正朝尚阳宫走呢!估计是要去给娘娘请安,可这会儿都过了多久了她才来,别的主子,恐怕都得了免礼的消息回去了。这也太不把娘娘看在眼里了吧!”

松音这才注意到山奈和素问就在前头,她跟一旁蝉衣低声嘱咐:“可忘了你因为她,如何被皇上罚的吗?这会儿规矩点,她现在可是昭仪。”

蝉衣不甘心低声一应:“是,奴婢明白了。”

松音转而笑着开口道:“山奈,这是要去我那儿吗?”

山奈听到声音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有些疑惑为什么一大早松音不在尚阳宫,却在这个地方出现。

她缓缓侧过身子,在素问的提醒下朝松音走近,这才扬起笑意欠身回道:“娘娘?你怎么在这儿?”

“看来山奈还不知道呢?昨夜皇上遇刺,本宫担心,便去瞧瞧皇上了。”说这话的时候,松音挽过山奈的手朝尚阳宫走去。

松音侧过脸来看山奈,见她眼眸出现些许担心,“皇上无碍,不用担心。只是本宫没想到,苁蓉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会儿,正在天牢里审呢。可不知,谁是同伙儿呢。”

松音此时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跟在身侧的素问,昨夜的消息不是在皇上那儿泄露的,那问题很大可能会出现在山奈这边。

山奈瞧着不像知情,可素问却不一样了。

“听闻素问昨日前往长临宫了?”松音问道。

素问低着头小碎步靠近松音后背,边走边恭敬道:“回皇后娘娘,昨日奴婢确实前往长临宫请示皇上,主子能否借依奉池一用。”

松音脸上笑意不减:“这可真够巧呢,昨夜皇上便是在依奉池里遇刺。”

素问大惊,忙着饶到松音面前跪下,以头杵地道:“皇后娘娘明察!奴婢绝无二心!”

松音轻笑一声,将素问虚扶而起:“素问可是水云榭里的管事姑姑,本宫不过一句话,便把素问吓成这个样了?山奈,你这管事姑姑,越学越不精了。”

松音说这话时对着山奈笑了笑,山奈这才开口道:“昨夜山奈确实与素问到了依奉池,可临进门时身子突然不适,山奈想着多日未曾服用盐水,便回去了。山奈不想皇上会在里头,昨夜之事,山奈和素问二人,皆不知情。皇上未曾召山奈审问,想必这件事,皇上已经有了头绪也说不定。”

松音十分惊讶,山奈这回会说这么些话来。细想山奈的这些话句句在理,不仅毫无痕迹地告诉自己多管闲事,让旁人听了,还要怀疑自己在刁难山奈和素问。

见素问面如土色,山奈依旧毫无波澜,松音只好将这件事放置一旁,对山奈说道:“本宫也不过随意一说,妹妹不必在意。反正此刻苁蓉已在天牢之中,想必不久,皇上便能审查一切。”

山奈点了点头,“正是。”

“哦,山奈,今日请安之事便免了,本宫要去银华殿礼佛,先不回尚阳宫了。山奈明日再来吧。”撕下虚伪面具后,松音也不在山奈面前扮演什么姐妹情深、师恩厚重的了,自称自然也从“我”又变回了“本宫”。

可山奈却欣然点头,带着素问停下恭送松音。

差点饿死在水云榭的记忆并不好受,山奈总是在寻找松音对自己的好是假的入口,总想证实她当日的默许之罪。今日,山奈从这段对话中将自己拉了出来,终于,站在松音的对立面了。

素问并不好受,两人之间的明枪暗箭,她是一清二楚,于是跟在山奈身后道歉:“主子,您护着奴婢让娘娘心存芥蒂,奴婢实在该死!”

山奈无所谓一笑:“你知道,在这宫中我无需讨好谁,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更何况,沥城初学人语时,便要挟过皇后放我走。当时我能明显感觉到,她动摇了。如今走到对立面上,是必然的事情。”

素问清楚这是山奈将自己的好意撇干净,实在不解又问道:“难道主子没怀疑过奴婢吗?”

山奈怎么没怀疑过,“早在他喜欢瓦楞子时,我便开始怀疑你了。”那碗鸽子炖瓦楞子,在山奈无比纠结的时候,晋离却寥寥几字喜欢,让山奈跌入谷底。

素问的心一揪,四周无人,素问却总觉得隔墙有耳。她的心跳极快,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鲛女,并不是自己能把控得住的。只听山奈若无其事道:“可是,结合昨夜遇刺之事,我便想通了。”

微风轻抚,山奈停下脚步,明朗天空下目光如炬,看得素问一瞬间忘了所有担忧,心中只剩一个念头,那便是安心。

果然,只听到山奈对着她的眼微笑道:“你不就是想告诉我,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目标吗?”

山奈将事实摊开,对素问提出了交换条件:“今日起,素问,我要你帮我,帮我拿到商枝的下落。”

素问放松一笑,突然觉得这深宫之中,并不是那么难熬了。

紧接着,素问便在心中想好了山奈要追问的所有可能,当然,对于素问敌视晋离的原因,自然是素问第一个准备好的说辞。

可是山奈却不问,只顾着垂眸看脚下的路继续步伐,脸上神情谈不上喜上眉梢,可眼角弯起的弧度却十分温宜,让人一见了这身影,便能将心窝搅个天翻地覆。

“接下来,我要怎么做?”山奈问道。

素问想了想,问道:“主子,奴婢想知道,当初您要挟皇后娘娘时,说了什么?”

山奈有些意外,倒也不介意地说出来:“我说,我会是她最大的威胁。”

素问心下明了,对山奈道:“主子,这么说来,皇后娘娘,这会儿开始害怕了,她总觉得刺杀一案与主子有关,可皇上却并未怀疑主子,让皇后娘娘觉得皇上包庇主子,这会儿才这么着急找主子兴师问罪。”

山奈想了想点了头,只听到素问继续道:“所以主子什么都不用做,刺杀一案,谁拿的凶器,自然谁得负责。皇后娘娘纵然想陷害主子,只要皇上不开口审问主子,皇后娘娘也无可奈何。”

山奈缓了缓,素问是将自己安排好了,可她呢?

“那你呢?我有他撑腰,要是松音或苁蓉气急败坏拉你下水,你要怎么办?”

这时两人到了水云榭殿内,山奈问完,素问便将殿门掩实,这才回身对着山奈道:“不会的。奴婢绝不允许自己有事。这件事,奴婢很安全。”

“为何?”山奈看着素问这么有信心,实在不解。

“若主子知道了苁蓉娘娘刺杀皇上的原因,便能清楚了。”

山奈回想她所认识的苁蓉,带有小聪明,却在晋离面前一副小女人的模样,几乎要以晋离为天。“她十分仰仗晋离,我确实很好奇,这样的她,怎么会对晋离下手。不过,自南梅道回来后,便发现她变了,那孩子……”

说到“那孩子”这三个字时,山奈眼中一亮,看向素问,似在寻求答案。

素问对着她的眼,不得不点头证实。

山奈脑中迅速运转,明白了苁蓉的孩子是晋离下令害死的,继而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这怎么可能,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

素问用她知道的一切回答道:“主子有所不知,苁蓉贵妃的父亲宿沙大人是两朝重臣,此番皇上登基革新之政,就是为了削减旧他的权力。

军机阁的设立,朝中许多信息都已绕过宿沙大人的眼,这好不容易有了点成效,若此时苁蓉贵妃诞下长子,那宿沙大人的势力,定会卷土重来。”

“所以他不愿冒险,为了保全皇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等不及证明孩子可能是个王姬的结果,让苁蓉最后要以死去的方式与孩子相聚……”山奈无法想象,一个人可以自私到这个地步。

素问知道山奈对晋离的行为十分不满,劝慰道:“主子对于皇上的怨恨太过急切,不仅奴婢看出,怕只要稍微留心的人,都会有所察觉。现在不只是苁蓉娘娘处于弱势一方值得可怜,主子也一样啊。苁蓉贵妃在被抓后,开口便告诉皇上幕后主使就是主子,奴婢担心,苁蓉娘娘会拿商枝说事。”

山奈听完有些惆怅,只是可怜苁蓉道:“她不好过,也要晋离心里不好受。拿我当挡箭牌,可晋离却一言不发。我真的不知道,苁蓉是该伤心还是该高兴。”

素问低头不语,只道时间快些过去,但愿夜幕降临后,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刻。只是,恐怕要辛苦山奈一下了。

素问看向窗外,林带里头知了的声音忽而响起,连同茵茵绿意形成一道长墙,这夏日的气氛,空前绝后。

夜里晋离留宿在尚阳宫,临着要就寝时,小安子在门外匆匆请示:“皇上,银湖洞旁发现一具尸体,正是御前奉茶太监小华子。”

这时松音正在伺候晋离更衣,听到小安子的话停下手中动作,抬眸看向晋离,只见晋离轻蹙眉头。她明白,这件事非同小可,恐怕与苁蓉的刺杀一案有关。

晋离垂眸对上了松音的眼,松音立即明白晋离要出门的意思,忙着帮他穿上衣裳,虽有不舍,但冒出脑子的第一句话,是“以大局为重”。

那时松音正在给晋离的胸前系上最后一个串料珊瑚米珠纽扣,她的耳畔传来晋离颇抱歉的声音:“晚上早些歇息,朕改日再来。”

松音依旧盈盈笑意,送晋离出门道:“只要皇上万事小心,臣妾无碍。”

晋离对着松音,想起沥城里那个柔弱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欣慰。松音终于能独当一面了,而山奈的棱角,也被他磨得快光了,可是晋离扪心自问,他真的开心了吗?

晋离无话可说,便对松音点了头继而前往银湖洞。

小华子的右侧腰间被刺了几刀,现场并无打斗的痕迹,晋离看了后问常山道:“你怎么看?”

常山一脸严肃道:“回禀皇上,微臣看来,恐怕凶手与这名太监关系不错,这名太监死不瞑目,却也掩盖不了震惊的神情。熟人作案可能性大。”

“身上可有搜查出什么来?”

常山知道,晋离大晚上赶来现场绝不会是因为太闲了,恐怕是怀疑这件事与苁蓉贵妃的刺杀案有关。常山突然想起刚到时在银湖洞口,发现的一个宫铃。

常山将东西呈到了晋离面前:“皇上,这是刚来时发现的,只是这东西宫中婢女人人皆有,看不出与小太监的死有何关系。而小太监身上并无被翻动的痕迹。”

晋离将那宫铃拿起放在眼前仔细审视一番,继而勃然大怒将其拽在手心。常山发愣之际,晋离便朝外头走去。

“摆驾水云榭!”晋离扔下这句话,连头也没回。

常山回过神来,看着小安子跟在后头跑了出去,连忙随众人道:“恭送皇上。”

纵然他自认足智多谋,可也想不明白一个宫铃会和水云榭有什么关系。常山想着还是算了,先解决好眼前这个人才是,在几名侍卫赶来时吩咐道:“唉唉,将这尸体抬去,让宫中的仵作好好验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水云榭这旁,山奈刚出浴,身上只披着一件白色中裙。刚要往寝殿里的床榻方向走,突然门便被推开了。

山奈闻声回头,待到身后的素问低声跟她提示:“主子莫担心,皇上问什么,便答什么。主子恐怕要遭回罪,素问先行赔罪了。”

山奈微侧着头,当她将视线转到晋离身上时,只见晋离如火的目光仅盯着她,开口满是怒意:“还不滚!”

素问微微欠身,连快步从山奈身边离开。

当殿门关上时,晋离走到山奈面前,拽起她的手拿起那宫铃质问:“这东西,你要如何解释。”

“如今我不是昭仪身份,用不着这东西。没了,也便没了。”刚来的时候,山奈由于常被这铃铛的声音吸引,晋离特地送了一个宫铃给山奈。这宫铃看似与别人一样,可用的材料却是极上等的。里头的圆珠晋离特地让人刻了山奈的名字进去,若是不仔细看,无人能看出这东西的特殊。

晋离将那宫铃摔到地上去,宫铃一震而毁,“叮铃”的声响引得山奈的视线紧随,晋离拽着的手更是用力,将山奈拉到面前时山奈皱眉,手腕被扯得传来疼意。

“山奈,你就这么想杀我么?让所有人都看出,你这么想杀我么!”山奈看着晋离双眼的怒火中烧。

“放开我。”

若不是晋离一直关注着山奈,早在山奈被册封前,就知道这宫铃就没了踪影,否则这会儿见了这东西,定也要怀疑起山奈来了。

“我一样愿意和你相爱相杀……”晋离拉着山奈到了床榻边,将她的中裙一扯而下。这时的山奈稀少地用了根簪子挽了头发,看到晋离的靠近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一把将银簪拽下,对着自己的胸口怒道:

“死不了,我们就纠缠受累。我放弃了,关于这一世。晋离,没了我,商枝再无价值,求你放了他,让我们所有人都解脱!”

山奈一把将簪子插进胸口,晋离的瞳仁明显地紧缩了一下,但是山奈的速度极其之快,让他来不及阻止。晋离怒气冲天,硬了心想对山奈不管不顾,可是当绿色的血液迅速侵占她洁白的中裙,晋离才发觉山奈用了全劲,她脚步蹒跚,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要死的话,朕就火葬了你。”晋离嘴角一勾,紧握着双拳冷眼旁观。山奈怕火啊,他十分清楚。

山奈嘴角流了绿血,可她不羁的眼神却对着晋离一笑,勉强道:“这一生,我无脸面对商枝,若是那样,最好不过……”

晋离不知道山奈最后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他只知道山奈声音渐失,在她倒下的最后一刻,他鬼使神差地接住了她。

他垂目轻轻叫唤了几声山奈,可山奈毫无声息。

晋离突然红了眼,冲外头喊道:“安庆!让李准来!”

小安子隐约猜到了什么,冲进殿门时身后的人也都一惊,不只是因为衣冠不整的皇上和倒在皇上怀中的山奈,还有山奈那又“变”红的血色!

而另一旁,松音乔装打扮,去了天牢中质问苁蓉。

因为她刚从宫中的仵作那边得到消息,这小华子是自杀而死,只不过是要制造他杀的假象。

所以松音必须要在晋离最后的裁决前,好好问问苁蓉关于木蝴蝶和这次的事。

苁蓉头发散乱,身上也有一股潮湿的酸腐味,躺在一堆干草上十分狼狈。

蝉衣用脚尖轻踢苁蓉将她叫醒。

苁蓉微微蠕动的身体让干草触碰摩擦,“滋滋”声引得松音的反感,窸窸窣窣的声响犹如苟延残喘的老鼠般令人作呕。

“看来,在这里你连个女人都算不上。”并未给苁蓉一点优待的天牢,让站在这里的松音莫名畏惧了起来。她环看四周时对脚旁的苁蓉说道。

苁蓉缓缓睁开眼来,看见松音并未觉得惊喜或意外。她心里清楚,这宫中不乏落井下石的人,松音绝非来救她,至于是不是要来害她,她相信松音不会那么傻,亲自来动手。

“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苁蓉淡漠的语气让松音有些佩服,“自然。”

“有话快说,别扰了我的好梦。要知道,谁也不能确定我还有没有明天可言。”

松音暗笑一声,感觉这自知之明有些瘆人,点着头说对,却也不是幸灾乐祸的样子。“本宫今日来,有两件事要向你求证。一,当初儿茶为何肯乖乖听你的话去认罪;二,刺杀皇上这件事,到底是谁主谋?”

苁蓉轻笑,可纵然轻笑,这笑声回荡在天牢中也化成涟漪般扰乱心境,蝉衣本在外头把风,听着这笑声不觉退到了松音身旁拽着其袖脚。

松音侧过脸来看了松音一眼,继而看向苁蓉:“你笑什么!本宫的话,有这么好笑?”

苁蓉渐渐收了笑,跟松音道:“皇后娘娘,儿茶之事,你该求我闭口不提才对,怎么这会儿这么冒失来问,难道皇后娘娘现在还不懂,这宫中隔墙有耳吗?万一哪个有心人断章取义拿了什么字眼到皇上面前编排,那到时候,我便是有意为娘娘解脱罪名,也怕是活不到啊。”

松音暗自一想确实如此,微微皱眉暗训了自己一句“好奇心害死猫”,继而迅速地转移话题:“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而过也对。可现在的事,妹妹怕是不能不提了吧?难道妹妹不想活命不说,还要拉下妹妹娘家垫背么。”

提起这个,苁蓉脸色渐渐难堪了起来,可是这两件事本就有一定的联系,儿茶的事都不提,那这件事,就更不能提了。

若不提起家,苁蓉大概也不会这么失落。想起当初滑胎时,她父亲宿沙得到特赦进到水贤宫去看她。她哭闹着要让父亲找到凶手,要将凶手活埋才能解了她的锥心之痛。

可最后石沉大海不说,父亲还反复嘱咐,趁着这段时间孩子没了,好好留住皇上,只要皇上还在,哪儿怕生不出孩子来!

苁蓉不愿再继续想下去了,只是抬头道:“娘娘,我为何这么做,难道你不清楚吗?这可是娘娘起的头啊,娘娘要说,也是我的帮凶。若我至今不知那个消息,定时刻以争宠为目标才对,何必落到这个下场?”

苁蓉的话让松音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十分羞愧,“是那孩子?”

苁蓉缄默,证实了松音的猜测。这会儿松音开始害怕了起来,若是苁蓉让皇上知道了苁蓉是因为孩子的原因才刺杀他,那皇上一定也会知道消息是从松音这边泄露出去的!

松音扭头想起了个对策来,笑着对苁蓉道:“妹妹至今未说,想必也不屑一说。本宫能力有限,妹妹便是要挟,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对么?”

其实松音是想,若苁蓉想要用这个威胁她,那早在她进来的那一刻,苁蓉便开口提了才是。

苁蓉不愿与松音多费口舌,只是道:“娘娘走吧,这牢里不是娘娘该来的地方。”

语毕,苁蓉从草堆上慢悠悠翻了个身背对着松音。

松音见苁蓉不愿再交谈的模样有些不安,一不安她便口不择言了:“妹妹!妹妹可知御前奉茶太监小安子?今日他死了!”

苁蓉紧促地回头盯着松音,十分不解。

苁蓉的行动上的回应让松音顿时松了口气,继续道:“妹妹若是想让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苁蓉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之中,她觉得太意外了。因为在她的计划中,小华子绝不能现身,这样她才能死咬着刺杀的事情与山奈脱不了干系,发生的这一切,是靠山奈引诱皇上去依奉池她才能成功的。

可是现在小华子出现了,也不知道皇上是否查出他与自己之间的关系……想到这儿时苁蓉暗讽自己一番,皇上这样城府深沉的人,只要有一点苗头出现,怎么会不知道?

“妹妹恐怕不知,这小华子是自杀而亡,可案发现场却伪造成他杀的模样。”松音突然说道,大概是要跟苁蓉暗示,这回苁蓉在劫难逃了。

伪造成他杀,这么说来小华子是伪造成“被杀灭口”了。这一定给人一种误解,就是小华子是受谁委托要陷害他人。小华子下得了狠心自裁,必定也会留下证据误导方向。

只愿这个证据不要有什么差错,否者可真应了皇上那句“自导自演”!

突然间,苁蓉的脑子闪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成,则天下相赠,败,则独自承受。若是发生什么节外生枝的事端来,可别怪本殿下心狠手辣!”那个男人的低沉的声音回响在苁蓉的脑中。她失败后又陷害山奈,已违反了那个男人的要求。想必小华子的死,是他惩罚自己的第一步。

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了,苁蓉一想起现在的惨败模样,不觉泪流满面。最令她无奈的,是苁蓉对于反抗的妥协。他要害她的话,她无话可说。

“妹妹,本宫的时间不多了,若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松音回头瞧了眼天牢的夹道,总担心晋离会突然闯进来。

半响后,只听苁蓉冷静道:“皇后娘娘尽管回去吧,苁蓉虽抱着必死之心,却对娘娘并无恶意。往后你走你的阳关路便是,苁蓉这儿的独木桥,会被大水冲得渣都不剩。只是……”

松音稍微放松的心又被紧揪了起来,急促问:“只是什么?”

这话说得有些冲,松音转念一想,觉得十分不得体,便转了话锋柔声道:“妹妹这话说的,好歹你我二人姐妹一场。不过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姐姐不明白。”

苁蓉看破红尘般笑道:“只是,娘娘将后位看得如此之重,怕是越过了皇上在娘娘心中的位置了吧?”

松音被说穿后脑子有些发懵,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那时候的她连话都不回了。而站在松音身旁的蝉衣却率先反应过来,一副保护松音的姿态站了出来:“你说什么呢!皇后娘娘岂是你能胡言乱语的对象!”

蝉衣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而拉着脑袋一片空白的松音出去:“走,娘娘,这牢里肮脏!”

苁蓉笑看着这一切,对于蝉衣的存在,又是嫉妒又是无奈。预知能力突然回光返照一样,在心底暗想:“这么伶俐的丫头可不行,早晚有一天啊,会坏事。”

第二日晋离亲自来审判,他将那串宫铃甩在了苁蓉面前,居高临下道:“要让朕知道天牢外你还有帮凶,朕已清楚了这帮凶的身份。小华子陷害山奈的技术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可还是被朕识破了。苁蓉,你还有什么可说吗?”

被拖到提审室的苁蓉从地上半撑起身子,双脚不觉缩了起来,凄凉无助地看着晋离。她都认了,不管晋离说什么,她都认了好吗。

晋离见了苁蓉没了当初那番盛气凌人的感觉,忽然间又觉得这是她的另一个计谋。晋离无谓道:“苁蓉,朕的后宫,容不得半点沙子。”

苁蓉的心被冷水泼得发颤,她昨夜一夜未眠,一想再想,终究对于那个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娘家,放心不下。

她知道求皇上已经没有任何用了,但是却可以逼一逼皇上。最好一怒之下能将她赐死,那么娘家那边,也会相对安全些啊。

对于一个姓氏的保护,让苁蓉鼓起勇气道:“皇上,后宫最大的污点,是那连人都不是的山奈!难道皇上不觉得恶心吗,同一个鲛女结合,难道皇上不觉得恶心吗!”

晋离压根没想到苁蓉会提这件事,忽而脸色都变了,要知道,现在苁蓉还有什么可傲的资本,山奈的身份是这个宫中公开的禁忌话题,苁蓉是抽了哪门子疯?

“不想活了?”晋离阴测测道。

苁蓉轻笑:“皇上还有给臣妾活的机会吗?”

晋离起身,蹲在了苁蓉面前,捏着她的下颚道:“安安分分不好么,何必惹来一身祸?国有国法,朕乃一国之君,想救你,也有心无力。”

苁蓉对于晋离这话似乎不意外,待晋离说完后又继续激怒他:“可皇上却让山奈自由自在。这宫中,恐怕属她最自由了吧?皇上,鲛人是海中霸主,上天赐予的生命期限又是无比之长。难道皇上想留着一成不变的山奈,看皇上蹉跎老去的身影吗?”

“为何紧揪着山奈不放?据朕所知,山奈在宫中并无仗势欺人之处……”

“她的存在,便是一种错误啊皇上!”苁蓉将手抓在晋离捏着自己下颚的手腕上,用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向晋离传达愤怒似的。

晋离听后咬牙一怔,随后甩了苁蓉的手站了起来,背身离去时传来不悦的声音:“安庆,传朕指令:苁蓉贵妃受其父指示谋害朕……”

“咚!”

晋离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晋离抬眸时见到面前的安庆一脸震惊,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转而回头看向苁蓉。

没想到苁蓉证实了他的猜测,她自杀了!

晋离快步走到苁蓉面前,蹲下后,将其半抱在膝盖,只听苁蓉道:“皇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臣妾自导自演,求皇上放过臣妾的家人。

臣妾,臣妾只是太爱你了,臣妾受不了皇上被一个鲛女蛊惑,为了国和家……”

苁蓉的额上血流不止,血色枝桠在她的脸庞伸展,她的喘气声也越来越弱,越来越急促。身旁的小安子怕是也看出来,苁蓉活不久了。

晋离想着,苁蓉一个将死之人,临死前的话会有几分真几分假?苁蓉死死拽着晋离的衣袖不放,急切的心情让晋离不禁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晋离迟疑的眼神让苁蓉看得一清二楚,于是苁蓉趁着最后的力气道:“皇上,臣妾要去了,也好,臣妾可以去照顾我们那可怜的孩儿,这样的话,它便不会孤单了……”

晋离咬牙,苁蓉说完这话便没了气息。

一旁小安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询问道:“皇上,这……”

那个孩子,晋离的第一个孩子,他亲自下令赐死的孩子……

晋离将苁蓉放下,在安庆的注视下,莫名一笑,“也好。去了,母子便能团聚了。”

晋离苦咽,往外缓步走的时候,头始终不再看一眼苁蓉的模样,只是对小安子吩咐:“畏罪自杀,依旧按贵妃等级下葬。宿沙那边,朕会处理。”

原本想借着苁蓉的刺杀将罪责转移到宿沙身上,好让晋离有了理由削了宿沙余下的权利。可现在苁蓉死了,留下那么些话来,纵使他想赶尽杀绝,恐怕也要让自己有个喘口气的时间了。

“奴才遵旨。”小安子在晋离身后恭送道,待晋离没了身影,他这才转过头去看地上的苁蓉,一时间感慨万千,最后却只是叹了个气。

苁蓉的死讯传遍整个兰泽宫时,宿沙被降职调离了兰泽京都。

时间如梭,转眼到了六月。

白领贤在宅院中练武突发中风,自此后,晋离手握全权,在宫中越发自在了起来。

自沥城跟随他的臣子们各个春风得意,特别是以常山为首的老臣,搜索各地的新鲜物供晋离享乐。

安定的生活让晋离变得越发让人难以捉摸,起初的晋离只是在禁卫军训练场上观察,可不久后,晋离便拿来弓箭,在方块跑步中从一列侍卫的箭头上射过。

他大声喊道:“若是哪个侍卫态度松懈,偏移一厘被朕射中,从此便不用来了。”

这看似严苛的要求,晋离却在偶尔射穿侍卫肩膀时得到莫名的愉悦感。

一次射中侍卫后,晋离最终确认了自己,他将弓箭扔给了一旁的常山,转而跟小安子道:“摆驾水云榭。”

这是晋离自苁蓉死后第一次去水云榭,原因,是山奈拒绝喝他给的药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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