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阳钩藤早已在船上开启远航,接到雄鲛的那一刻,锁阳便发现了雄鲛状态不好的情况,不料放在海水池里一段时间,锁阳便发现了雄鲛情况好转,只是喂食不吃,整日高歌不停。
不久后下人来报,锁阳面对面看到商枝的时候,盯着商枝笑了笑,老友般问好道:“原来是你。”
而晋离看着榻上的雌鲛,不知那雄鲛有没有同样状况,但愿别死了就好,否则辛苦了这一阵,都白折腾了,还给了雷霆帮一个借口,说他晋离心不诚,送他雷霆帮一条病鲛。
晋离越想越糟心,忍不住咳了咳,他放下手中闲书,终于也肯定了自己还是个病人的身份。这雌鲛本就昏迷不醒,晋离不想害她再多一种病毒的侵害,便离开了书房。
几天过去,山奈躺的榻和衣服都已安置好,却还是无人敢揭榜。常山来书房的时候,晋离皱眉问道:“可有何办法?”
常山瞧着那奄奄一息的鲛人,也有些为难道:“属下见多识广不错,却也不知这是何因。敢问王爷,锁阳公子可有来信透露雄鲛状况?”
晋离摇了摇头,常山立马明白,对晋离说道:“尚且不知雄鲛是否有同样症状,目前看来雄鲛安好才对。要么是锁阳存心让王爷示弱写信询问办法,要么便是雄鲛安好无任何不适。”
晋离冷哼一声,“若要让本王示弱,那雷霆帮便大错特错。可锁阳定不会那么想,他知道雌鲛在本王心中还没重要到那个地步。”
常山抚了抚自己的小羊胡子,也认同地点了点头,于是又说道:“王爷,如此看来便是雄鲛安好了。如今,微臣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了。”
“说。”
“高手在民间呐!只是沥城渔民皆是目不识丁之民,平日也只会赶着出海打鱼,日出而去日落而归,想必压根不知榜在何处,何来揭榜之说?”
晋离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如此,便派人挨家挨户到沥城渔民家中询问,重金悬赏,渔民口口相传,想必能立即见效。”
常山点了头离开,可几日的等待山奈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陷入完全昏迷中,也无法进食。
好在最后等来了好消息,说是渔民相传,鲛人离不开海水。
李准听后回复晋离道:“王爷,确实如此,鲛人乃海中之物,若海鱼放入淡水中确实活不下去,恳请王爷尽快将这雌鲛送入海水中。”
常山也说道:“锁阳那边定也是自愈了才无消息,王爷,属下这就去运海水来水牢。”
晋离点头,众人退下后松音来了,见晋离脸色神情缓和,便笑着问道:“王爷,可是有了对策?”
晋离看了松音一眼,“嗯,如今她手臂上伤口已然痊愈,只是还在昏迷中罢了。快些的话,明日便能醒来。松音,你请大夫把脉如何?”
松音脸上笑意一僵,眼神有些闪烁,“王爷政务繁忙,不想妾身还要让王爷烦心,臣妾真是不称职。”
松音见晋离依旧看着她,便笑了笑继续道:“王爷只管放心,臣妾只是近来月事不准而已,大夫说了,天儿冷,臣妾不小心入了寒气。”
晋离这才点了点头,嘱咐松音道:“如此要注意些,可别再任性了。”
松音走近晋离身旁道是,也劝了劝王爷道:“王爷也是呐,下次可别再跳到冷水里头,妾身实在心疼。”
晋离看着松音没说什么,却点了点头。晋离视线下移,案头有一叠帛书还未审阅,他拿过一张翻看了下,见松音无聊,便问:“换个府邸如何?”
“嗯?”松音以为自己听错了。
晋离抬眸瞧了她一眼,紧接着看手中的帛书,跟松音说道:“换个府邸。”
松音觉得奇怪,边往晋离方向走边问道:“这府邸住得好好的,王爷何出此言呢?”
晋离将帛书递给了松音看,边解释道:“本王被册封得仓促,这府邸也是临时准备的,如今也是满满十三年之久,临海之地,暴雨台风不说,记忆中,雪势也比兰泽大上太多。王妃年年操劳墙壁浸湿之事,本王实为不忍。”
“王爷,王爷不是让臣妾把身子养好,说日子不远了吗?如今要把钱花在这上头,是否太过冤枉了些?”
晋离摇头,“恰恰相反,上奏皇帝,他定会对本王更加放心。这府邸一日没建好,便一日昭告皇帝本王无称帝之心。”
松音瞧着帛书上的内容,是幕僚集体上奏,可松音看到地址时却又是一愣,看向晋离道:“王爷,可府址怎么在海边呢?”
晋离顿了顿,对上松音的眼道:“本王以为王妃定会喜欢,如此,让他们再选就是。”
松音向来对晋离说一不二,自然顺从王爷原本意思,也怕再扰晋离清幽,便连忙说道:“王爷不必再麻烦,臣妾确实欢喜得很。臣妾自小在兰泽长大,早就对海边生活十分向往,亏得与王爷有缘,让臣妾能来沥城居住生活。这些年来也鲜少出门,若能将府邸定在海边也是极好的,臣妾日日能看‘海上生明月’的壮丽美景呢。”
松音将手上帛书放回案头,晋离知道了松音的态度后便点了头说道:“如此便好。”
晋离继续批阅帛书,松音慢步走到山奈身旁,坐在榻上帮山奈掖了掖被子,颇感慨道:“如今病成这般模样,和刚见到时的张牙舞爪实在天壤之别呢。但愿能快些好起来呢,呆在书房也不像个鲛人,倒像王爷金屋藏娇的美人呢!”
松音是在开玩笑,晋离是清楚的,即便如此,也还是轻蹙眉头有些接受无能。松音回头去看晋离,见晋离头也不抬十分专注于批阅,便以为他没听到,她有些小小失望,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谈不出原因来。
松音转而灵光一闪,跟晋离提议道:“王爷,新府邸临海,给这雌鲛做个连海池子怎么样?”
晋离说:“设计之事,王妃做主,本王无异议。”
松音高兴极了,急匆匆地出去,说要好好想想如何设计。
松音走后,晋离放下手中帛书看向雌鲛,喃喃:“到底是谁着了你的道?”
……
常山办事总让晋离觉得安心,夜里便满载而归,将一马车又一马车的海水倒入水牢池中,赶忙派侍卫跟着自己去书房将雌鲛抬回。
晋离公务繁忙,夜深了还在书房内批阅帛书,常山进去接雌鲛的时候顺便汇报。
“禀告王爷,水牢池中已灌满海水,往后会派小黄门补给替换池中海水,微臣现在便将雌鲛运回水牢。”
晋离点了头,头也不抬继续批阅。
山奈被运走后,晋离依旧批阅着,直到松音端饭来请他用膳才放下手中帛书。
松音刚进门的时候便发现雌鲛不见,轻柔的声音传入晋离耳中,“王爷,这雌鲛送去何处?”
晋离看着桌上美食,看了眼外头天色,边起身回答:“送回水牢,池中淡水换成海水。”
松音点了点头,带着晋离到桌上道:“王爷用膳,今儿个是海鱼汤,加了豆腐下去,香甜得很。”
松音看到晋离瞧了她一眼,那一眼十分复杂,松音一时分辨不出里头含义,可回想起来又十分不适。
还来不及细想,晋离便开口:“你也坐吧,本王尝了味道确实不错,王妃多喝些。”
松音笑了笑说好。
水池那旁,常山看着雌鲛沉入海水中,想了想又吩咐守门侍卫:“轮流在水池前守着,瞧那雌鲛何时有反应,醒后扔点新鲜海鱼。”
“是!”两名侍卫拱手说道。
常山皱着眉头走出水牢,到了门口被外头冷风吹得一哆嗦,老老实实缩着脖子快步离开了,嘴里还念叨道:“又要她死又要她活!男人心呐,才是海底针!”
山奈沉睡的身体渐渐复苏,眼睛能睁开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夜,她虚弱地翻了翻身子,鱼尾轻轻翻起的水花让侍卫为之一震,对视一眼后狐疑问着对方:“是醒了?”
“是吧?”
“扔点鱼进去,看她吃不吃。”
“说得是!”
“噗通——噗通”扔了几条鱼后沉寂了一会儿毫无动静,待两个人靠近的时候,水面上突然一爪子血慢慢划开,两名侍卫对视一笑,一侍卫摆了摆手催着对方说:“赶快去跟常山大人汇报!”
不久后常山赶来,看着池子里的活鱼一条一条少去满脸喜色。他用冷手抹了把脸让自己更清醒些,问侍卫道:“现在几更天?”
侍卫瞧了外头天色回禀道:“回大人,快丑时了。”
常山还在犹豫要不要通知王爷的时候,便听到外头有侍卫报道:“王爷到!”
常山和众侍卫退至一旁,常山躬身问候:“王爷。”
晋离看了他一眼,但很快便扭过头去看池子。山奈遁在水底深处看着上头的那人,她久违尝到了大海的味道。山奈看到自己手臂上溃烂的伤口和身上各处小划痕都已经痊愈,意识到这些与眼前这个叫做“晋离”的人脱不了关系。
但她不会谢他,因为她恨他。
常山以为自己前来水牢的动静太大,吵得晋离也醒了,于是请罪道:“微臣扰了王爷休息,实在该死!”
晋离倒无所谓,劝解道:“无碍,今日本王难眠,便起了看帛书,听闻外头动静便出来一看,与你无关。”
常山暗松了口气,这王府的人谁人不知王爷睡眠轻,谁吵醒了他决定不能再留眼前动作,一个眼神过去便贬到边上去干粗活。所以说这王府井然有序,也亏得王爷平时严。
晋离呆了一会儿,看鲛人不露面也不强求,跟常山道:“回去休息吧,看不出个什么来。”
说着自己也走了,常山看着晋离渐行渐远的身影,仿佛比来时轻松了许多。但常山想,定是自己老糊涂了,王爷怎么会对这雌鲛这么与众不同呢。
这么想的不仅常山一人,就连松音也是这么想。今夜休息时松音便发现王爷辗转难眠,待到外头脚步声一起,他便也起身前去了。
松音在晋离起身后也跟着起来,掀开半扇窗看到晋离果真往水牢走去,松音心不在焉地关上窗子,又慢悠悠走回床榻上掩被躺了回去。脸上神情十分复杂,一会儿怀疑一会儿否认一会儿又是不确信,可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肯定了一个信息:如今待这雌鲛已是与众不同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这雌鲛终究是异类,松音心里头想着:“倒可以当姐妹一般对待,想必王爷就算有那念头,也会压实下去。”
晋离回来又重新躺回被子里,这一切松音都是知道的,可等到晋离睡着她都怎么都没有困意,满心想着天亮要去水牢一探究竟。
这时间也偏要和松音作对,越是想要快些天亮,这天色如滴水穿石的开始般看不出任何变化。好再松音内心调节,胡思乱想的同时反复告诉自己:“没关系啊松音,你有的是耐心。”
好不容易等到了点鸡鸣声,松音又在纠结是否要再等上一会儿,因为等上一会儿才像她往常一样自然。
因为松音的临时扭捏反而吵醒了晋离,松音十分抱歉道:“王爷醒了?”
晋离一反常态笑了笑,“起吧,今日要去军营。”
松音点了头,一时忘记了一夜未眠的原因,只管着伺候晋离起床洗漱。
等到晋离出发去军营的时候,天都亮全了,松音松了口气,被蝉衣扶着进了水牢。
“王妃吉祥!”看守的侍卫躬身问候松音。
松音点了头,蝉衣让他们退下。
许是松音对山奈有恩,山奈听到声音便露出了半个身子去看她。
身上还穿着松音给的中裙。
只见山奈伸出一手指着松音狐疑道:“枉费?”
松音和在场的人皆是一惊,不仅是因为雌鲛竟然还会说人话,还有雌鲛的说话的声音如沐春风,丝丝入耳缠绵悱恻般动人心扉!
松音看着便明白那雌鲛是在问她是不是王妃,连忙笑着点头靠近了山奈,“是!我是王妃!”于是指了指自己慢慢开口教山奈道,“王——妃——”
山奈微微颔首,眼眸却定在松音身上,跟随松音声音后开口重复:“王——妃——”
松音笑着跟一旁蝉衣道:“鲛人一族天资绝顶聪慧,如今算是开了眼界了。”
蝉衣却在松音耳旁嘀咕:“王妃可借教雌鲛人族语言独占雌鲛,王爷定会依了主子的。这样一来,王妃好对这雌鲛旁击侧敲!”
松音什么话都未说,却被蝉衣一语中的,知道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松音瞧了眼蝉衣,做主子的,最不想让人揣摩了解,要放在平时,松音定会将蝉衣训上一顿,可现在松音知道什么更重要,便什么也不说第默认了。
其实松音想得比蝉衣透彻,她想着:“这雌鲛若会了人话,我也好与之交流,知道她内心想法。王爷如此待她,想必要用她的地方还很多,若是对她另有想法……那看在我如此大度份上,也该保全我才是。”
赶在王爷回来前,松音便待在水牢里开始教山奈一些简单的话,山奈也乐得学习,倒不是因为她太闲,而是山奈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太过被动了。
这家主人对她有几分怜惜之意,她怎能不好好利用呢?要知道,这是她如今能带商枝离开的本钱。
常山来看这鲛人的时候,看到松音正在教山奈人话十分惊奇,赶忙去告诉了晋离。晋离在军营中知道这一消息,却没有常山料想中的喜悦之色,反而大怒一场,常山见了十分懊悔自己巴巴跑来军营里说这消息。
“是谁准了王妃去做这件事!”晋离看着底下跪在地上的常山和侍卫等人恩说道。
常山被晋离这句话吓得惶悚,头杵着地筛糠道:“王爷,这……这事不怪王妃,微臣听说,是雌鲛先用人话对王妃说话,王妃临时起意随性教了雌鲛几句而已。”
晋离别过头去看像帐篷外头的蓝天,白云飘摇而过,不久视野里便不见了白云身影。
晋离眨眼回过神来,他倒不是真的要怪罪王妃,他只是有一瞬间害怕了,害怕雌鲛跨越了种族与他对话,他怕自己多一份和雌鲛交流的方式!
这时常山又劝道:“王爷息怒,王妃教雌鲛说话并无多大坏处。王爷细想,鲛人能力大家心知肚明,如今咱们能有机会与鲛人对话,是否有朝一日,也有机会和鲛人一族对话?微臣肯定,这茫茫南海中,可不只有两条鲛人而已。”
晋离反剪着手在背后,在帐篷内来回慢步渡着步伐,跪在地上的人都不敢乱动一下,听着晋离轻声脚步从左耳靠近右耳,又从右耳传入左耳,好半响晋离才停下步伐。
众人屏气凝神,终听到晋离平缓又低哑的声音传来:“常山说得极是,是本王一时糊涂。”
众人皆给常山投去几个赞许的眼神,赶在晋离转过头来时恢复原状。
松音对此毫不知情,等到晋离回来的时候还跟晋离汇报了这件事:“王爷,王爷可知臣妾今日发现了什么?”
晋离淡淡走在前头,十分惬意道:“可是新宅设计有了新想法?”
松音抿着笑摇了摇头,随后跟晋离说道:“不对,王爷再猜。”
晋离这才回到主题上去,看似无意却心知肚明:“难不成雌鲛会说人话?”
松音高兴得往晋离方向一凑,“是啊王爷!臣妾今日无意发现了雌鲛咿呀学语,一时兴起便教了她两句,没想到这雌鲛学习能力如此之强,寥寥几个时辰,那雌鲛学会的字起码一百个!”
晋离故作惊讶,“哦?这鲛人倒令本王刮目相看。”
松音点了点头,继而小心谨慎地开口问道:“王爷,如今臣妾也无事可做,可否让臣妾教这鲛人学习人族语言?”
晋离默不作声了一会儿,像在思考些什么。事实上松音最怕这个时候了,因为她完全摸不透晋离的心思。
终于,晋离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凛冬已至,王妃身子底又弱,要注意些身子,只当消遣便是。”
松音这才松嘴一笑,还跟晋离说道:“王爷!臣妾保证这雌鲛在春天来前,便能与别人对话!”
晋离轻微颔首点头,想着好在这新府邸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建改造,到春天的时候差不多也该入住了,想必那时,新生活也该开始了。
就在这时,苍术进到书房内,拿出一封信递给了晋离。
松音一看便知道晋离他们有要事要谈,便起身对晋离说道:“臣妾先行告退。”
晋离点了点头,苍术退到一旁给王妃让路,等到王妃走后,苍术这才说道:“王爷,这是杜总管的密信。”
晋离展开一看,笑意浅浓。原来是皇后明年春末要办寿宴,老皇帝想着自己的寿宴没办,自己又生不久矣便起了补办的想法。但是听闻老皇帝将白及派出寻找联盟,杜仲要晋离赶紧和雷霆帮借兵操练。
晋离想着问苍术道:“锁阳到了没有?”
苍术说:“差不多了。常山说过,锁阳一到必定会先写信,信一到,他便送过来。”
晋离想着也是,但是其实这事已经定下了,因为锁阳考虑极多,与他结盟之事利大于弊,多年海上漂泊已成问题。若等晋离称帝,这沥城便给他雷霆帮安家,锁阳知道该怎么做。
这旁话说完才没多久,便有侍卫禀告常山求见。
苍术去看晋离,只见晋离低头转着扳指,皮笑肉不笑道:“请。”
常山笑眯眯快步进到书房内,话也不多说,见到王爷便捧着那封信递给他道:“王爷!锁阳的信到了!”
晋离解开一看,不一会儿晋离的眉头渐渐紧锁,常山一时没弄清个什么情况,与苍术对视一眼而后无奈挪了挪位置,紧接着又盯着晋离等待晋离开口。
晋离看完后,起身走到一旁烛台,连同杜仲的那张点燃,看着那燃火渐渐靠近自己的指尖,只剩一点的时候,晋离才松开手。燃纸飘落在地的时候,刚好燃尽只剩黑灰一团。
晋离一脚踩过,那黑灰一团立马消散殆尽。
“王爷?”常山缩着脖子问道。
信里消息不算好,那雄鲛逃了,锁阳因为这是晋离给的信物,信物没照顾好,他也有所愧疚,与父亲商量好,晋离有所求,便会酌情答应。
刚刚杜仲那封信才说要找机会与雷霆帮借兵,如此这不就是一个好时机么!
晋离转过身子对二人说:“收拾,明日启程去雷霆帮。”
常山睁大了眼,显然觉得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
晋离又觉得不行,跟苍术道:“你留下,操练营里士兵。”
苍术道是。
晋离说走便走,这消息实在突然,为掩人耳目选择凌晨出发。
黑漆的夜里,海风呜咽着,一切都备好了,可松音还是不舍道:“王爷,归期是何时?”
晋离却没说出具体时间来,只是随口道:“很快回来,”见松音握着他的手不放便劝道,“松音,谨记着,本王只是过敏了,并未出门。还有,雄鲛下落只道不知。”
松音点了点头,“王爷放心,臣妾会配合好苍术的。”可对于为何要说雄鲛下落不明,松音尽管好奇也不提一句。
晋离这才说道:“回去吧,照顾好自己,无聊了就去教教雌鲛消遣时间。”
松音这才松了手,摆了摆手跟晋离说道:“王爷早去早回!”
晋离转过身去上了船,海风极大,船不一会儿便没了影。
松音暗自叹了口气,被苍术带回了王府。
这一夜是怎么也睡不下去了,可奇怪的是第二天松音依旧精神饱满。她想起晋离临走前吩咐她的话,便去水牢内跟山奈待在一块儿了。
松音看山奈身上穿的白色中裙被蹭脏了,便吩咐蝉衣再去拿一件给山奈换上。
山奈穿着新衣到水中又湿透了,松音走神说道:“若世上有不怕水的衣服多好?多适合你呢。”
山奈听进心里,突然想起鲛人一族能够采集水中光线织绡,自己曾以成为雄性鲛人为目标,并未认真学习过,但现在想起枳实和母妃织绡的过程,她想她大概是会的。
山奈现在大概听得出松音的话,松音教她的她也很快便记住了,突然她听到松音问:“你叫什么呢?要是知道你叫什么,我们说话也能方便些了。”
山奈看着松音道:“山——奈——”
松音大喜,重复问道:“你叫山奈?!”
山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松音似得到了肯定,更加卖力教山奈学习。
中午离开水牢回去用膳时,松音跟蝉衣道:“按这个速度下去,不到一个月,想必山奈便能和我们人类自由沟通了。山奈……这名字虽不秀气,可与她那淡漠的性子倒有几分相似,也是极好听的。”
蝉衣却急切道:“王妃,何不趁王爷不在,将这雌鲛解决了?”
松音听后脚步一顿,训斥蝉衣道:“瞎说什么,你以为山奈和小黑一个样,是王府养着玩?王爷的心思不可揣测,可千万记住了。”
蝉衣原本想让主子多为自己做些打算,别养虎为患,可看松音对此反应如此大,便只好作罢,但是她暗自下定决心,若有机会,她一定要让这鲛人滚回海里去!
山奈还以为商枝在水牢内,可奇怪的是无论怎么呼唤他都没有反应,山奈不是没有怀疑过商枝的情况,但是她又极力说服自己商枝只是不愿回应她而已。
等到山奈学得差不多的时候,外头的雪都化净了。此时的山奈已经和正常成年人的表达能力相差无几,只是更多的是山奈不愿说出口。
这期间山奈照着松音的外袍织了一件绚丽的鲛绡纱,入水不濡。这天松音照常来,看着山奈身上穿着的薄纱先是一愣,随后靠近触摸后问道:“这件薄纱与我一件外袍如此相像,却比我那件出众。山奈,我曾听说过南海出鲛绡纱,可是你身上这物?”
山奈点了点头,顿了一顿才问:“你喜欢?”
松音说是啊,但更多的注意力是感慨道:“唉,王爷归来定会大吃一惊,你啊,绝顶聪明,仅仅一个多月时间变化如此之大,想必王爷要认不出你来了。”
山奈没有说话,但她却听出了一个消息:王爷不在?
松音问山奈,“你的性子在女子当中倒是少见。”
山奈面无表情道:“我原本想选择雄性。”
听到这个消息松音一怔,顿时来了精神问道:“鲛人能选择性别不成?”
山奈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松音又好奇道:“如此,为何你又选择了雌性呢?”
山奈垂眸看着水面上荡起的小涟漪,“因为我爱的人被迫选择了雄性。”
松音这才想起另外一条鲛人羸弱的模样,若是雌鲛,确实温婉,于是紧接着问:“发生了什么?”
山奈抬眸盯着松音一会儿,却什么话都没说,松音以为这就是山奈式的拒绝,正打算将话题转移,却听到山奈缓缓开口:“我家乡的海域一分为三,只有娶到枳实,才可以转变局面。”
“联姻?”松音狐疑道。
山奈点了点头,继续道:“枳实家的海域比较明确,她便成了我和商枝的目标。我被父亲送到枳实家联络感情,商枝的父亲听说了,也赶忙将商枝送了过去。”
“商枝?是和你一起的雄鲛吗?”
山奈再次点头,道:“我和商枝同吃同住,却都还没到选择性别的时候。商枝性子温润,最是善良,开始时每每被我捉弄,都一笑而过。”
松音再问:“后来呢?”
山奈眼眸流露出一丝哀伤,但一闪而过,快到松音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商枝一次告诉我,他想选择雌鲛,让我放心追求枳实,他不是我的竞争对手。那以后我再也不捉弄他了,好吃好喝的都给了他。渐渐,我们的感情发生了变化。”
“被发现了?”
山奈说是,“枳实自小被宠溺长大,任性刁蛮,我发现我根本不喜欢她,我喜欢的是商枝。可能因为我和商枝都冷落了她,她发现我和商枝的感情后,立马给商枝下药,逼迫商枝成为雄性。”
“那后来呢?”
“商枝伤心欲绝,我实在难过,便带着商枝私奔,答应他成为雌性陪伴他一生。再后来,你也就知道了。”山奈看着松音若有所思的模样,其实心里头也没谱。
松音大概不会知道,这是山奈说得最多话的一次,但是此时的山奈同样不知道,松音内心的纠结。
松音回想起晋离说过的话,再三吩咐不要透露雄鲛的下落,原来是因为王爷早就看出这两条鲛人的感情!
松音看着山奈,这样一个鲛人,为了爱的人放弃了性别,放弃了安逸的生活私奔……这样一个鲛人,若是知道了她的爱人已经不在她身边了,会做出怎样的事来呢?
松音叹了口气,这微妙的声音引得山奈来看,松音对上了山奈的视线后尴尬一笑,匆忙间解释道:“这陆上不比你们海里,女人是最没话语权。我嫁给了王爷,一切全凭王爷做主。山奈,对于你们现在,我真的爱莫能助。”
山奈到底还是有些失望的,但是她并不放弃,问道:“他还好吗?”
说实话,长这么大来,松音还未说过谎,山奈这么突然一问,松音顿时有些傻眼了,眼神闪躲着手不知放哪儿去,清了清嗓子这才道:“好着呢。”
山奈看不出松音的虚心,只是觉得她今日有些匆忙,说完这话后便起身要走了。临走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可愣了愣,却只是笑着说:“你的衣服真美,能送我一件吗?”
山奈点了头答应了,遁下水中采集光线。而松音被蝉衣扶了出去,忽然发现帕子忘带了,蝉衣跟松音道:“王妃,定落在池边,奴婢这就去给您拿回来。”
松音心不在焉说:“去吧。”
蝉衣一笑,回头到了池边,果然看到王妃的帕子,捡起后伸出脖子往池里一看,只见那雌鲛不知在忙活什么,蝉衣转身,嘴里嘀咕道:“傻鱼!雄鲛早就不知送哪儿去了!”
蝉衣忽然顿住捂住自己的嘴,她忘记了这雌鲛现在会听人话!现在只能保佑这雌鲛没听到,回头一看却没见到什么,怕闯祸的她逃也似地跑了出来。
等到水牢门关住后,山奈咬着牙露出半个身子往门口方向看去。
这一夜山奈没睡,商枝真的不在了,这家王爷又不在府内,如今是她想办法出逃的好时机。不能再等了!她要去找商枝!
第二天,等到松音来的时候,山奈拿着水中采集的光线给她看,因为光线的细腻松音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凑近山奈想要看得仔细些,还笑着跟山奈道:“山奈,咱们新府邸差不多竣工了,你呀,马上有大海池住啦。”
山奈却充耳不闻,趁机将那光线勒住松音的脖颈,松音和蝉衣大惊失色,外头侍卫匆匆进来,见情况十分不妙,立马派人去通知苍术。
“来人啊!救命啊!”松音说道。
蝉衣急得哭了,恨不得去替松音受罪。
“商枝去哪里了?快说,否则我杀了你!”山奈毫无感情在松音耳畔说道。
松音双手拉着脖颈上的光线,不敢乱动又惊恐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山奈气急了,她拉得那光线“嘶嘶”作响,她咬牙,没有立马动手,却小声道:“王妃,你知道我留在这里是你的威胁,帮我,让我走,我离你们远远的。”
松音其实昨晚临睡前也想过,只是她不敢帮也不能帮,她若成全山奈和商枝,那王爷一回来,该如何惩罚她呢?王爷大事在前,不能给他添乱子。松音坚决将同情山奈的想法埋在心里头,暗自决定在吃食住行等其他方面补偿山奈。
可如今这样一番情况,帮不帮其实已经不在她的掌控之内。她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却被山奈这一句话惊醒了。是啊,山奈是她在这世上,最大的威胁啊!
山奈的美貌她达不了,山奈的勇敢她也达不到。
松音啊松音,你该为自己打算呐!
“你知道,我没什么耐心!”山奈作势又拉了拉线。
松音被勒得一句话说不出口,嘴唇发着抖看向来人。
苍术问询而来,他对山奈道:“好!都听你的!只要你保证王妃的安危!”
山奈松手一笑,“商枝呢?”
苍术看了眼松音,松音急切又说不出话来,山奈的手又重新一紧,苍术叫道:“慢着!这雄鲛下落不明,只有王爷知道!但唯一确认的是他还活着!”
山奈只怕这人在忽悠他,便说道:“快准备带我回海里去,否则我将王妃拉下水中活活淹死。”
苍术道好,立马让人准备马车,并安抚山奈道:“你与常人不同,说走就走并不现实,我已派人去准备。你知道王爷并不在府内,我等不会拿王妃的命开玩笑,你要注意手下分寸,勿伤了王妃半分半毫。”
山奈虽着急离开,却也明白苍术说的道理,她默不作声地盯着来人,苍术心道这雌鲛已经上钩,终于放下心来派人出去迎接王爷。
除了山奈,松音一样被蒙在鼓里。此时的她倒想顺水推舟,将山奈送回海里去。她并不恨山奈,听了山奈的过去甚至理解山奈此时的心情。
原以为就算她被威胁,山奈的要求也难以被兑现,不想苍术答应得如此之快,松音简直大吃一惊。虽说动作很快,可松音被山奈拖在水中等待却是煎熬的。一分一秒都是刺骨海水的侵蚀。
越是等待松音越是明白,她暗自一笑,苍术这样做,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啊!苍术啊,除了王爷的命令,他还会听谁的话呢!
果不其然,松音等不到带山奈离开的人,却等来了归家的王爷!
晋离拧着眉头,穿着一袭白袍从外头走出,墨黑的浓眉下眼眸深邃冰冷,身上环着的疏远气息依旧让人望而远之。
“王爷……咳咳”松音看了眼晋离,艰难说道。
山奈看到晋离的时候,条件反射似地拖着松音往水池后头拖去,随后才想起自己手中有把柄,镇定下来后看向苍术,失望道:“你骗我。”
苍术目不斜视,心中却带有一丝愧疚。
苍术没回话,晋离却冷笑一声,“善良不代表愚蠢,异类便是异类,你注定,永远都理解不了人心。”
对于晋离说得话,山奈倒无所谓,只是她眼眸中渐渐暴戾,已经下了决心,要杀了松音让他们为说谎付出代价。
松音是率先感觉到气氛不对,脖颈上的勒力越来越大,她呼吸困难,简直吻到了死亡的气息!山奈到底是个鲛人,杀人不眨眼的鲛人呐!
松音开始害怕了,看着晋离的眼十分期望他的恳求,却深知这绝无可能。只是松音实在不甘心,难道陪伴王爷多年,还不比上这鲛人有价值吗?!
苍术也着急靠近晋离,想要让晋离快些救王妃,可晋离却侧头看了苍术一眼,苍术立即退了回去。
晋离悠悠从袖中掏出一张鳞片,这是上次被他收藏起来的雄鲛鳞片,他阴笑一声,“你若杀了王妃,本王便将雄鲛的鳞片一片一片剥离。你知道,本王说到做到。”
山奈的手一抖,只听晋离便往水池走边继续道:“此次出游,本王意外得知一个消息,鲛人以鳞为美,失去一片鳞片,与残废无异。本王不杀雄鲛,就一片……一片……一片剥离,然后放回海中,让他自生自灭可好?”
山奈的手已经滑落,晋离趁机伸手拉住松音往回一捞,松音软瘫在晋离怀中,总算脱离了危险。
松音苍白着嘴唇想要道歉,却没有半点力气再说些什么。晋离回头跟来人道:“送王妃回房。”
蝉衣抽噎着不敢再哭,急忙蹲福道是,接着松音的手便带着她回屋去了。
接下来所有人都知道,王爷要收拾这雌鲛了。
“胆敢拿王妃当人质,你活得不耐烦了?”晋离对山奈道。
山奈无心听他训斥,满心担心着商枝的情况。
这次出游,原本并没可能这么快回来。只是晋离听说山奈已学会人话,借兵之事也已经谈妥。归心似箭的他,绕错航线更是亲自掌舵,几夜不眠不休,才赶回沥城。
没想到上岸的第一件事,便是听说山奈挟持松音的事!
晋离并未伤心,这山奈并不会安于现状,她想离开,想那雄鲛,天性使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只苦了松音,怕要伤心一段时间了。
不过也好,让松音看清现实,这样才能学会在后宫中生存。
晋离见这雌鲛对他的话并不上心,往前还能说服自己是这雌鲛听不懂人话,如今却再也欺骗不了自己了。
晋离又说:“本王知道你叫山奈,山奈,你可知,鲛人的鱼尾能变成双脚,与人无异?”
山奈确实听说过,有传闻待在陆上久了,便能生出双脚来。只是,这与她何干?
山奈继续沉默着,晋离已然觉得无趣,于是说道:“本王想了个法子,兴许能将你的双脚逼出来。”
山奈顿时惊醒,抬眸去看他,“你又要惩罚我?”
晋离还未回话,山奈看着他眼眸中全是不屑:“我不怕,只要你告诉我,商枝在哪。”
晋离觉得好笑极了,“你这是在跟本王谈条件?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谈条件?”
“我救了你一命。”
“本王也还了你一命。”
“我不会为你唱歌,我没有任何价值。”
“本王不需要你唱歌,等你有了双腿,多的是人来求我赐给他。”
“我不要和别人在一起!我爱的是商枝!我只爱商枝!”山奈几乎是用吼的。
晋离脸上的笑意一僵,他从来都知道山奈爱的是那条雄鲛,如今亲耳听到话从山奈口中说出,晋离心里头滋味有些复杂,如同锁在暗牢中一棵发芽的小草得到太阳的温暖,却被人生生截住阳光。
晋离侧头吩咐苍术:“去拿刀来。”
山奈呆住,问晋离:“你要做什么?”
晋离看着她一笑,“割开你的尾鳍,没准,会立马现出两条腿来。”
山奈知道这么做必定要死,摇着头后退道:“你别逼我,真的别逼我!这样做我会死!我真的会死!”突然间山奈累极了,她发现,尽管自己学了人话,也还是处于被动中。
眼前的这个人是恶魔!
他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山奈流着泪,救出商枝好难,与晋离同归于尽也好难,只要自己还活着,被折磨被侮辱的日子便无休无止般接踵而来。若要让晋离割开鱼尾流血身亡,倒不如自己一头撞死!
晋离却不管不顾,山奈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是对苍术道:“告诉他,我救不了他了。”
苍术还未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山奈朝池壁撞去,绿血染了这池子一片,晋离拧着眉头靠近,看着山奈好一会儿,却突然大笑:“哈哈哈,倒省了本王的力气!来人,抬上来!”
晋离拿着把匕首,苍术看着他用足了力气紧握那把匕首,对准了那鱼尾正准备一刀划下,苍术突然跪下道:“王爷三思!这雌鲛还有用处。”
晋离暗喘着气,拿着匕首的手在半空中一顿,继而突然“叮铛”一声,刀掉落在地,苍术抬头,却看到晋离倒了下去。
苍术吓坏了,连忙扶住王爷道:“王爷?王爷?”
身旁几名侍卫也围了上来,苍术立即吩咐:“快去找李大人!”
常山赶来的时候,李准正在书房里给晋离把脉,看到这番景象摇头叹声道:“唉,我就说王爷这样会把自己给累垮,不听老人言啊不听老人言!”
苍术看向常山,又听到常山道:“几夜不眠不休,是个神仙都受不了啊。李大人,王爷可是被累垮的?”
李准把完脉,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起身时也叹了口气,但也安慰众人道:“调养几日便无大碍,让王爷休息吧。”
常山看李准收拾东西要走,拦了下来拉到一旁低声道,“你这就要回去了?我跟你说,王妃也要去看看,闺中女人受不了大刺激,被这雌鲛挟持吓得魂都没了,王妃最是柔弱,你又不是看不出来!”
李准点头,“这是当然,李某正打算去给王妃把个脉。”
常山却又紧张兮兮地摇了个头,“唉?”
“又有何事?先生说完吧,李某年纪大了,脑子可不像从前般灵光。”李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