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日子过的风平浪静，照旧日复一日，吴邪从一开始的七上八下逐渐变为坦然自若，慢慢的恢复到往日的生活当中。其实在帮助张起灵说了那些话后他是有些不安的，毕竟面对的是记者，他那样维护张起灵指不定能被写成什么样子。
过后他关注了几天新闻，看到脸部被打上马赛克，声音也做了处理的自己，吴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虽懊恼当时的冲动，却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当初是自己误会了张起灵的为人，现在帮他解围也算是扯平了。
放松了精神也就不去计较过去的种种，吴邪仍是如常工作，跟着小花一起大叫剥削主义无耻，早晚得猝死在工作岗位云云，生活也算有滋有味。唯一让他在意的，是几天来秦海婷的魂不守舍，他明显能感觉出来女朋友欲言又止，几次试探又被笑笑带过，让他有些担心。考虑最近比较忙，没能抽出时间陪女朋友，盘算着自己串休的时间，吴邪打算叫女朋友过来吃个饭，顺便好好谈一谈。
想到这，吴邪将手里的卷心菜放入购物车，顺便又拿过一盒生肉。工作日时的超市里人不多，不用因为抢东西和排队结账而头痛，他今天获得半天的休息时间，正好来添置生活用品。
看了看货架上的东西，吴邪拿了牛奶，又挑选了一些零食，紧接着伸手去拿位置略高的矿泉水。
当一只骨感的手同吴邪的手碰触到同一瓶矿泉水时，那只手上传来略低的温度让吴邪一怔，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连帽衫的人，帽子扣在头上，略长的刘海遮住了剑眉，白皙的皮肤，英挺的鼻子和素色的薄唇被宽大的口罩遮住，却无法掩盖那淡淡的清冽，一双漆黑的黑眸仍清冷的望着他。
吴邪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他压根没想到能在这遇到张起灵！
“张影......”下意识的张嘴就喊，然而下一秒他的嘴就被张起灵捂住了。
张起灵捂着吴邪的嘴把这人抵在自己与货架之间，留心观察周围人的举动。
“唔唔－－”吴邪被捂得上不来气，直拍张起灵的手臂。这个闷油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力气倒不小！
示意吴邪小声一点，张起灵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呼......”深深呼了一口气，吴邪也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问：
“张......小哥，你怎么在这？”
实在是觉得在公共场合叫张起灵影帝太不安全，吴邪犹豫了一下，决定跟着王盟一起叫小哥。
张起灵没回话，淡然的拿过货架上的两瓶矿泉水，一瓶自己拿着，另一瓶扔进吴邪的购物车中。
“呃...谢谢。”搞不清楚张起灵的举动，吴邪下意识的道谢。
“那个...小哥你......”
话还没说完，吴邪就被张起灵拉到一处隐秘的货架后面躲了起来，而没多一会儿，王盟火急火燎的身影隔着各种商品出现在刚才他们呆过的地方，他四处张望，手也不停的用手机打电话，似乎是找什么人。
吴邪转过头看着张起灵默默的把手机关机，仿佛明白了什么，刚想开口确认，又再一次被张起灵示意不要说话，直到王盟急匆匆的跑到另一边，张起灵才拽着吴邪一顿七拐八拐的走着，尽可能的避开有人的地方。
跟着张起灵转来转去，吴邪已经分不清方向，当到达结账的地方还是有点呆呆的，直到被工作人员询问才回过神，发现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外面的角落里。手忙脚乱的自行扫码结账，吴邪提着东西刚走出来，又被张起灵扯住，两人从后面的消防通道离开了超市。
从偏门出来是一条窄巷，吴邪平息着略微紊乱的呼吸，同时也平复着凌乱的思维。而始作俑者－－张起灵，却心平气和的依着对面的墙，随后拿出自己替他结账的矿泉水喝了起来。
“张影帝，到底怎么回事？！”心中有了个大概，吴邪还是想问个清楚。
“你是不是......”
“叫小哥。”
“啊？”
“别叫影帝，叫小哥。”吴邪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小哥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有一种温和的软糯，仿佛是一股柔和的风拂过。比起公式化的影帝，张起灵更愿意吴邪叫他小哥。
“那个...我说，小哥。”轻咳了一下，吴邪不免有些尴尬，“你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
“没有偷跑。”
“那你为什么......”
“没有工作，不想被跟着。”
简明扼要，典型张起灵的作风，短短几个字概括出自己休息期间想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并不需要别人干预。
“可你这样，王盟会担心。”想到那副快要哭的表情，吴邪不由得同情起王盟。
“没必要，一会儿联系他。”喝光瓶子里的水，张起灵擦了擦嘴准备离开。
走出去没两步，张起灵顿了顿，微微侧头对吴邪轻轻说：“...谢谢。”
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离开，吴邪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梗在喉间，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背影让他莫名的觉得孤独，他就这样一个人，冷冷清清，安安静静，仿佛下一刻从这里消失都不会有人发现。吴邪猛然想到男人住院抢救的时候，全身没什么温度，气息微弱，只有尖叫的仪器提醒他还存在于人间，他擦着男人嘴边的残血，也有那么一丝心酸流出。他不是已经......帮他一次了吗？不是觉得他们已经扯平了吗？为什么......看着他，仍会觉得不忍，会......有点心疼呢？
来不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吴邪的身体快于大脑做出了反应，嘴里的话脱口而出：
“小哥，我家在这附近，不嫌弃...来坐坐？”
跟着吴邪踏入这人的蜗居，张起灵穿着拖鞋打量起来。房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阳台上放着几盆打理的很好的盆栽，客厅里摆着浅灰色小沙发，上面皱着一团薄毯，跟前茶几上整齐的摞着书书本本，张起灵能想象出吴邪躺在沙发上盖着毯子看书的情形。为了节省地方厨房和餐厅相通，里面的锅碗瓢盆并没有杂乱无章，而一边半开门的卧室隐隐能看到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蓝白格子的床单和配套的被子。这里很温馨，张起灵轻轻嗅了嗅，只觉得心神都跟着放松下来，这件不大的房子让人舒服，比他那个大而冷清的住所更有家的味道。
“有点乱，小哥你别介意。”将沙发上的毯子叠好，吴邪笑了笑，“随便坐。”
他是疯了才把影帝领到自己家来！吴邪烦躁的抓抓头发，认命的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冰箱里。张起灵散发出来的孤单没由来的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下意识的想挽留，可到头来却变成让男人来自己家，说出口后他就觉得后悔，又不知道怎么圆过去，眼巴巴的等着张起灵拒绝自己。哪知道这闷油瓶子一个“嗯”打消了自己的幻想，只得认命的把人带来。
想到这吴邪叹了口气，拿过水杯开始接水。直到现在自己都没想明白当时怎么就能说出那样的话，既然来都来了，他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不过他发现，自己对于张起灵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冲动，完全没有平时的沉稳。
“来喝水。”把水杯递给张起灵，吴邪讪讪的笑着，“房子小，只能委屈影帝你了。”
“这样很好。”张起灵摇摇头，微挑眉纠正吴邪的称呼：“叫小哥。”
“呵呵，小哥。”好笑张起灵对称呼的执着，吴邪发现这样的张起灵有了少许人间味。
“小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联系王盟？”
“不急。”
不急？是不急着走吗？吴邪暗暗揣度张起灵话里的意思，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两个人一同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任时间在彼此之间流逝。
张起灵自然不会主动找话说，他只是静静的望着天花板，深不见底的眼睛闪着点忧郁。吴邪只觉得这样僵着实在是不自在，掩饰一般的拿过一本书翻起来，不着痕迹的找着话题：
“小哥，最近...拍戏什么的还顺利吗？”
“已经结束了，现在是休息期。”张起灵平静的说，眼睛没离开天花板。
“是吗？你们这效率还挺迅速，怪不得......”
自顾自的说着，吴邪突然听到一旁传来一声类似轻笑的声音。纳闷的转过头，他便看到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收回了看向天花板的视线，正直直的望着自己，那双黑眸里竟隐隐有了笑意。
从认识到现在，吴邪从没见过张起灵笑，电视里男人的笑容带着职业的需要，并不是发自内心，而现在，张起灵虽仍是面无表情，但闪烁在眼中的笑意居然带着脱俗的感觉，不由得让吴邪看呆了。
“我有按时吃饭和休息。”张起灵收回目光，意有所指的说。
“什......”猛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门口发生的一切，吴邪眨眨眼，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小哥你......”张起灵这样一本正经的打趣太有震撼力，吴邪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
“没想到...小哥你也会开玩笑，亏我当初还觉得你太死板，一点也不通情达理......”
发觉自己说话有点过分，吴邪收了笑容看了看张起灵：“不好意思小哥，我没有恶意。”
不在乎的摇摇头，张起灵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冷漠且生人勿近的评价，这些对于他没什么意义。
“你总是板个脸，不能怪我，而且过后我也帮你了，扯平了。”拍了拍张起灵的肩，吴邪趁机化解之前两个人的不愉快。张起灵没什么架子，他从没想到能和当红影帝坐着聊天，一时之间竟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进了一些。
轻轻点点头，张起灵瞄着吴邪仍然微笑的脸庞，这人在工作的时候就很随和，脱了白大褂更像是一个邻家大男孩，脸上的笑容天真无邪，很符合他的名字，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看到如此居家的吴邪，张起灵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既然你记得我的嘱咐，还记不记得答应给我签名？”少了些许隔阂，吴邪说话也放开了些，他冲着张起灵扬扬下巴，带着对待朋友的随意。
“嗯。”又点点头，张起灵伸手从连帽衫的衣兜里掏出一张纸。
今天本来就是要去医院送签名的，看着王盟清点着自己刚刚签好的纸张，张起灵顿了顿，慢吞吞的起身，在王盟差异的目光中坐上了车，一同前往医院。他是不用去的，作为名人，出入人多地方的后果再清楚不过，但想到能见到吴邪，不知怎么一向有自制力的自己反倒控制不住，不顾张海客的阻拦出了门。结果到了医院却得到吴邪下午休息的消息，他只得默默的收起原本打算亲手送给人的纸张。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只是更加的沉默。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他冒出想独自走走的念头，胡乱找了个理由骗王盟在超市停车，轻而易举的摆脱这个有点懦弱的助理，没想到却见到原本错过的人，也就有了现在的相处。张起灵自知不怎么会处理人际关系，吴邪一开始的疏远他不是不知道，起先他见到了吴邪便想离开，来到这人的住处纯属意外，不过结果他很满意，看着吴邪毫不掩饰的动作和表情，张起灵心下一松，方才的郁结也散了些。
“还真有？我可得好好看看，说不定能当传家宝。”看到那白净的手握着同样白净的纸张，吴邪心中好奇，不自觉的凑了过去。
呼吸间全是这人干净的味道，张起灵只觉得心头一跳，眼里被吴邪孩子气的举动填的满满的，不由得停下递纸的动作，仔细的把这人看个清楚。
“小哥？”发觉张起灵不动了，吴邪不解的抬头看去，一下子被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吸住，也跟着僵住了身体。
两人离得有些近，彼此间的呼吸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气氛被不知名的情愫染上淡淡的粉色，流动着些许暧昧......
吴邪早知道张起灵的眼神很有震慑力，现在更是被盯得动弹不得，原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压根发不出声音，只能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对方，任由男人的眼神夺走自己的神智。直到......不远处传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同时拉回了吴邪的神智。眨眨眼，吴邪快速的撤回，不好意思的抓过手机。
屏幕上闪动着秦海婷的名字，吴邪看了一眼，调整情绪开口说：
“小哥，我女朋友电话，我去接一下。”示意自己接电话，吴邪站起身走到阳台，没有注意到身后张起灵一闪而过的失落。
“喂？”接了电话，吴邪挠了挠头发。
“哥哥，在...忙吗？”秦海婷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没有，今天下午休息。”刚才略微杂乱的情绪得到了平静，吴邪找回平时的自己，“刚想着晚上给你打电话呢，又定位我了？”
“我哪有那么无聊。”秦海婷兴致不高的说，“就是想给哥哥打电话。”
“你怎么了？”听出女朋友没精打采，吴邪认真起来，连客厅里隐隐传来轻微的闷响都没太注意。
“海婷，你...最近怎么了？”
“没什么。”女孩笑了笑，犹豫的问，“哥哥，周末...有空吗？”
“这周末？”吴邪算了一下自己的排班，“周日下夜班，有事？”
“那，周日可以见一面吗？想...跟哥哥聊聊。”
“好啊，我也在想最近见一下呢。”
“那咱们就周日见吧，到时候我发给你时间和地址。”
“不来家里吃饭？”
“不了，偶尔...也在外面吃吃，当约会了。”
“那好，我等你微信。”
“嗯。”女孩松了口气，仿佛解决了什么大事一般，“吴邪哥哥，我去忙了，先挂了。”
“去吧，别太累。”
“知道了，哥哥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吴邪若有所思。秦海婷一定有什么事没告诉他，只是女孩不想说他也不能强求，反正已经约了周日见面，到时候他再好好问问就是了。
想到这，吴邪收起手机转身离开阳台，只是当看到客厅里并没有张起灵的身影时，吴邪先是一愣，然后想起刚才同秦海婷打电话时似乎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这么说，张起灵...是走了吗？
“小哥？”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吴邪确定张起灵离开了。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个男人还真是我行我素。但他已经了解张起灵的做派，也就没太计较这些。走回沙发坐下，吴邪一撇茶几，却意外看到上面摆放着一张纸，皱褶的边角已经被整理平整，上面用黑色签字笔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字－－
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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