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A公司是业内闻名的一个大型电商公司，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大厂”之一。和其他“大厂”一样，A公司招收员工的门槛也是高得惊人，能有资格来这里工作的大多拥有高学历、高智商。蒋繁之就是这样一个二者兼备的人。他毕业自一座可以被称为国内top3的知名高校，履历十分光鲜。

一身西装革履的蒋繁之从公司大门走来，走到公司的打卡闸机面前，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微笑了一下，嘴角微微扯起，直到屏幕显示“打卡成功”。

蒋繁之看起来是个在公司里很善交际的“交际花”角色，因为几乎跟他打照面儿的每个人都会跟他打招呼，甚至正在擦地的保洁大妈，听到蒋繁之说话也会扭过头冲他笑眯眯的问吃了没。蒋繁之这种善于交际的特质，也正和他的形象契合，他外形在人群中属于比较亮眼的类型，身材姣好，五官端正，衣着整洁，和人说话的表情也总是笑眯眯的，27岁的男生，正是具备少年气和成熟感的年纪。尤其是今天的蒋繁之看起来格外容光焕发，他甚至还打上了自己最珍惜的那条湛蓝色的领带。

蒋繁之款款走进电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8:30，还早，半个小时之后才开始开会。”蒋繁之心想。他摁下了17楼的按键，电梯的门缓缓关闭到只剩下一条缝隙，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拦住。

蒋繁之抬头，微笑道，“小梁，早上好啊。”

被唤做“小梁”的男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和蒋繁之点点头，走进电梯。他没有按电梯按钮，显然两个人是要去同一个部门。

电梯运行的不算快，因此不说话的两人显得气氛有点冰冷尴尬。

小梁挠挠头，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向蒋繁之，似乎是想要去打破这个僵局。“蒋哥，嗯，今天准备的怎么样？”

蒋繁之点点头，扭了扭自己的领带，“还行吧，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方案。”他撇了眼小梁挂在胸前的铭牌，上面写着“副主管 梁佳明”。蒋繁之胸前什么东西都没有挂，他伸进前裤兜里摸了摸自己的铭牌。

“叮——17楼到了。”

小梁拍了拍蒋繁之的肩膀，“蒋哥，走了。”

蒋繁之并没有紧跟着小梁身后走出来，而是顿了一会儿。他表情不满，不得不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个人不过是出自他手下的实习生之一，现在爬的比他高，看起来真是傲的很。蒋繁之冷哼一声。

他走到自己的工位上，看了看四周忙忙碌碌的同事们，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的工牌，别在了胸前，上面写着“业务员 蒋繁之”。

蒋繁之掏出电脑和一沓子方案，这方案是他连续好几个晚上熬夜赶出来的，蒋繁之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表情充满自豪和怜爱。他掀开电脑，电脑屏幕一下子就亮了，可见昨天晚上并没有关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全英网页，蒋繁之心中一惊，火速关掉了网页，面色尴尬地左右看了看。

“喂！”杨中实从背后猛拍了一下蒋繁之，蒋繁之吓得魂差点跑了。

杨中实指着蒋繁之的脸笑了，“你看看你这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吓得。”他突然脸色神秘地靠近蒋繁之，“我刚刚看见了啥？”

蒋繁之咽了口口水，“杨哥，你在说啥？我不知道你啥意思。”他的手却死死摁着电脑。

杨中实不怀好意的笑了，“我都看到了。”

蒋繁之张了张嘴，正打算辩解。杨中实又变成了一脸“我都懂，你不用说了”的样子，“我理解，年轻人嘛。但是这大白天，又是在公司。你还是注意点。”

不等蒋繁之说话，杨中实就走了。蒋繁之正想着他的话发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长吁一口气，摇了摇头。

杨中实侧了侧脸，表情则与刚刚截然不同。

蒋繁之打开电脑，火速关掉了这个让他脸红心跳的网站，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带，抱着电脑和文件和同事一起去了会议室。

会议结束后，蒋繁之带头走出了会议室，与进会议室时的紧张不安不同，他现在满面红光，看起来兴奋又激动。

“哎！”同事a喊住了蒋繁之，“不是，那个，哥！这回老板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啊！提出来那么好的方案，真是厉害啊！”

“看你黑眼圈重的，熬了不少夜吧？回去可要好好休息。我在公司放了决明子茶，你要不要喝点？”

“这次你肯定能升职了！”

蒋繁之看着这群原本对他带着优越感的同事，如今争先恐后跟他搭话，他心里感到嘲讽，但更多的是终于扬眉吐气的爽快感。

表面光鲜靓丽的蒋繁之，在外人看来是完全符合世俗观念上的“成功”标准的。他上学的时候成绩一直都很优异，顺利毕业自国内名牌高校，毕业之后也是进了一个名声显赫的业内大厂，成为其中的一员。然而事实是，蒋繁之三年前就进了这家公司，送走了无数个实习生，然而他的晋升之路却显得异常坎坷，仿佛事业刚刚起步就进入了瓶颈期，无法想出具备创意的方案和策划。

每天蒋繁之上班，虽然看起来笑眯眯的，和每个人都打招呼。但是他似乎能听到许多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嘲笑他已经年近三十，却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业务员，连比他小好几岁的梁佳明都当上了副主管了。几年前，梁佳明不过是个在他手下唯唯诺诺的小实习生罢了，现在却结结实实的踩在了他的头上。

这下子，他熬夜这么久写出的方案得到了老板的强烈赞扬和肯定，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次了，升职加薪也不再是空想了。

晚饭的时候，蒋繁之去公司食堂吃饭，还特地点了每次都嫌贵的单人牛排套餐，再加上一杯橙子汽水。今天实在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吃完饭，蒋繁之哼着小曲，回到了自己的单位，看到路过的几个人想跟他们打招呼，却发现他们就像没有看见自己一样，或者是点点头就迅速走开了，就像是靠近蒋繁之就会得瘟疫一样。蒋繁之心底一沉，看向自己的工位，加快速度想跑过去，却在半路被人叫住了。

“那个，老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蒋繁之正准备拉住那人问问是什么事，但那人却扭头就走了。

“咚咚。”

“进来。”老板坐在会议桌的主位，表情凝重，手里捏着的正是蒋繁之的方案书。

“老板，您找我。”蒋繁之小心翼翼合上了门，双手交叉站着，拇指之间反复交替摩挲着。

老板哼了一声，把蒋繁之的方案书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又把桌子上的电脑屏幕转向蒋繁之，“你看看你自己做的事！”

蒋繁之慌张地摆手，“老板，你听我解释，我之前什么都没看过，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说你什么都没看过？怎么可能？我告诉你，你直到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老板拍了拍桌子，“这叫抄袭！抄袭！你知道吗？”

蒋繁之张了张嘴，低下了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昏暗的房间里，满地都是被捏扁的空啤酒罐，还有四处散落的袜子和衣服。

蒋繁之躺在沙发上，半睁着眼，昏昏欲睡，这已经是他这样瘫在家的第五天了，也是他被辞退的第五天。

原本蒋繁之至少还有工作，相当于有稳定的收入，这下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抄袭国外网站的策划，不仅没能让他升值加薪，甚至连工作都保不住了，连经济来源都没有了。

被辞之后，蒋繁之颓废了一阵，开始决定打起精神重新找工作。他在网上投了很多自己的简历，他以为自己的简历至少还算是光鲜的，起码毕业自名校，又在大厂工作过，再找工作不会太难，至少再找个大厂应该不成什么问题，虽然要从基层做起。

但是蒋繁之没想到得失，他投出的简历却一直没有什么回信。实在等不及的蒋繁之打电话咨询了其中某一大厂的HR。

HR听到蒋繁之的来意之后，明显很吃惊，电话那旁顿了好久，蒋繁之还以为是声音断了。

“你也知道A公司在业内是很知名的吧？我们公司和A公司其实一直有着联系。”

“所以我们是知道你为什么从A公司离开的。”

... ...

对方的HR已经把话说的很委婉了，也就是说，业内很多公司都知道了自己的抄袭事件。这种事情放在什么行业都是极其遭人唾弃的，更何况非常注重创新、发展迅猛的互联网行业。

蒋繁之无力地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腿间，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为什么？为什么？”蒋繁之低吼道。

“我只是想出人头地，为什么这么难？”

蒋繁之走到书房，试图去找自己曾经藏在某本书里的钱。他依稀记得在第一年发年终奖的时候，他好像把一部分钱藏在了书房里。蒋繁之一本一本书翻开，却一次次的失望。他越翻越不耐烦，大手一挥把几本书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一张照片从一本书中滑了出来。

蒋繁之看到照片，愣了一下，突然感觉眼中有些酸涩。他蹲下身，拿起照片，用手抿开了照片上的灰尘。

照片已经发黄了，看出来已经是很早了照片了，颜色也不再鲜明，但是依旧可以依稀看出，照片上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合影。

蒋繁之把照片翻回来，背面写着“蒋繁之父母，蒋天，孟娟娟。”

一张慈祥而严肃的脸，映到了蒋繁之的脑海中。

蒋繁之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照片，摩挲着照片上的脸，拿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