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送完恩客,回眸便由见李望休坐在桌上了,吓得我眉心直跳。
“李侍卫下次莫要做这些梁上君子所为”
我并未得到回应,索性我也习惯了。他不过是皇帝派来监视我的棋子,与他说话,我才真真是痴傻了。
侍女送来了吃食,我转身一看,李望休便已了无踪影。
我咬着筷子心想何时才能甩掉这木头疙瘩时,他又出现在我身前。
“你还不走!是想看我沐浴?”我伸手假意解腰间的襟带,他转头。
“你们红鸾院的女子用膳时沐浴?”李望休反问我。我被气得无话可说。
若说是何时惹上李望休的,自是我的情报有误那日,皇帝派人去了个空,便疑心于我。派了李望休前来守着我,我若是不安分或是出卖消息,李望休会宰了我的脑袋。他可不像其它大人一般怜香惜玉,他那会惜玉。
清官是皇帝给我的身份,他把我养在这红鸾楼,利用我收集朝堂上的消息,时间久日子长,我自成了那些恩客的红颜知己,官场失意想要独酌几杯时便会找到我,我与他们饮酒作乐,待那些恩客醉后,套取皇帝要的消息。
从前日子是多逍遥自在,如今皇帝派了个李望休来看着我,倒是让我不舒心许多。怪我怪我,轻信了秦老头的话。
其实说起来也好,有了李望休,也少了不少麻烦,前些日子里有个喝醉了的恩客非要与我同房,一怒之下我打了他,他便想动手打我,李望休一脚踹了他好远。
“你为何不早来救我?”我看着手腕上的淤痕呲牙咧嘴的问他。
他如刚来那般并不言语。我也只好作罢。
“李侍卫不用休沐?”我捏着银勺搅着碗里的汤圆,看着坐在窗边的李望休。
他给我的依旧是沉默。我气极,摔门而去。
“等我去找大爷,换一个侍卫守着我!”大爷是我给皇上取的暗号,我是真厌了这块榆木疙瘩,来我身侧已有半月,真真是一句话未开口,一开口便让我一口气哽在咽喉。
“你换不了”李望休在我身后开了口,我转头看他,他站在廊下幽幽的盯着我。
“为何笃定我换不了?”
“宫里没人接这苦差事”李望休顿了顿,还是对我说了!
他竟说看顾我这美人是苦差事,我必定要去找大爷换了李望休。
今日应是没时间去了,聚德楼的香酥鸭实是太好吃了。
“哟,这不是红鸾楼的梦烟姑娘嘛?今日不接客了?跑这聚德楼来?来,陪我们哥几个喝两杯。”那男子一说完,周遭讥笑四起。
我不紧不慢吃着红烧丸子,今日这红烧丸子不腻,厨子的功夫倒是长了。
“不都是红鸾楼的妓,说什么卖艺不卖身…”那男子实是聒噪,我从竹筒里拿出一只筷子,把玩与手中,手中筷子却被轻轻抽出。我抬眼看去,是李望休。他怎阴魂不散。
“感情是在这会情郎了”
“聒噪”李望休手腕一翻,手里拿着的筷子不翼而飞。
酒楼里突然静了下来,那男子不再言语,我转过头,李望休手里的筷子插在了那男子脖颈。
“你……杀了……他???”我看着李望休面无表情的脸,手里拿着的筷子都在抖,才夹的丸子落在了桌上。
“嗯!口出污秽之言,该死”李望休看着那男子的同党,眼睛眯了眯,拉上我转身就从窗边跳下。
“杀人了……”身后的酒楼这才响起声音。
“为何要跑?”我喘着气与他在一巷道停了下来。
“不跑等衙门?”李望休靠着墙问我
“衙门又不捉我”我拍了拍裙上的灰不解的看着李望休,我又没动手,衙门怎会捉我。
“你不是要动手?”李望休看着我,倒是把我看得心虚,我哑然,我的确想动手。但李望休怎看出来了。
“你是要替陛下探听消息之人,你不必动手,暴露了怎为陛下做事。”见我沉思,李望休补上这句。
我也觉着今日一事我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若是我沉住气,我的红烧丸子应是可以吃完。我可不是个善人,那男子的死也是罪有应得。
回去路上一小乞丐拉着了我的裙角。
“小乞儿不好好要饭,拉着姑娘家的裙角做什么?”
“求求小姐,我几日未曾吃过饭了,我与家人是一路逃饥荒来此,家中还有幼子。”小乞丐跪在我脚边,声泪俱下。
“家中有幼子又与我何干,你家中人有手有脚,为何不劳作?”我反问小乞丐,若是人肯劳作,便不会饿着。大爷是如此与我说的。
“家中只有娘与幼妹二人,爹在饥荒中为保我们被追来的官兵活活打死”
“那里的官兵?如此胆大”我挑眉问小乞丐,应是做探子做久了,对官这一词自是敏锐。
“回小姐,是盘县的刘知县的手下。”小乞丐颤颤巍巍小声说出
“噢,你若与我坦言说出,就不怕我与刘知县熟识?替他杀了你们全家?”我扇了扇手中的团扇,笑着问他。
“小民若死了无事,小民不与小姐说幼妹与娘亲在何处,小姐就伤及不了小民的家人。小民是在拿命一搏”
“倒是个有胆识的孩子”我重重叹了口气,未管那小乞丐,转身走了。
红鸾楼巷口处,一孩子衣衫褴褛坐在那。一眼我就认出那是小虎,我拿着买好的酥酪上前递他。
“梦烟姐姐回来了”小虎上前一把将我抱住。
“小虎今日未去学堂?”我伸出手替小虎擦了擦脸上的灰迹。
“去了,柳先生夸了我,说我书法好”小虎笑嘻嘻看着我,忽然笑容定在了脸上,转头气鼓鼓的指着我身后。我倒是被他这突然的变化搞得不知所云,转过头看到了李望休。
“这哥哥是谁?为何跟着梦烟姐姐,梦烟姐姐是要嫁我的。”小虎指着李望休气鼓鼓的与我说。
“谁教小虎说梦烟姐姐要嫁小虎的?小虎要记清,梦烟姐姐是救你一家性命的恩人,亦是把你当做了亲弟弟一般看待,没有弟弟是要娶亲姐姐的。姐姐与谁一起,那是姐姐的事,小虎万不能糊涂。”本来我并未生气,听到小虎后半段话,我便是气极,不知是谁教了一个五岁孩儿这些话,我摆正小虎的身子与他说道,小虎被我这样子吓了一跳,含着泪点头。
“既是知晓了,那便回去吧,过几日姐姐空闲,就去看你和小凤”我从钱袋里拿了些碎银子塞到小虎怀兜里,便看着他慢悠悠的走远了。
夜间用完膳后我坐在窗边弹琵琶,李望休坐我身侧看着窗外新月。
“为何今日两个孩子你要不同对待?”他清了清嗓看着我。
“因一个是想做细作的孩子,一个是我自小看大的孩子。”我放下琵琶,擦了擦手。
“知晓,今日遇到那个小乞丐,若说他是穷苦人家,见了你这样穿衣华丽的人却毫无俱色,说起杀他时他亦是毫不慌张……”李望休转头看着我,自言自语的说着
“这不是一个这般大的孩子能做出的事”我接下他的话,拿出笔墨纸砚,准备写密文给大爷报信。
“李侍卫原也不是莽夫”我研墨看着李望休自顾自的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水。
“梦烟小姐也绝非等闲之辈啊”李望休饮下茶水,是以又提起茶壶续上一杯。
“若做闲散之人,我早已不知丢在了那个乱葬岗”
我说这话是真的,若是我没有点利用价值,想必我是真的在乱葬岗。
丞相府老丞相过寿宴,派人寻了我去府上唱曲。我翻着大爷给我的名册,终在最后一行见了宴亦行二字。原宴丞相
也是目标之一。
我梳妆打扮好后,也未见李望休来。心下欢喜大爷不找李望休看着我了,生怕这是梦,匆忙拾上琵琶便去往丞相府。
丫鬟一路领着我进了三进院的客房,一路进来,我都低眉顺眼,眼不看别处,只敲着自己的步子,本是丫鬟领着我走得急了些,却突然让我停下,我自是停了下来,手上的镯子却是撞在一起啷当作响。
“这位姑娘是?”突闻一清冷的声音询问,我正犹豫是否要答时,丫鬟开了口。
“回大公子,是老爷请来今日唱曲的”
我未曾抬头,抱着琵琶行了一礼。不多时耳边便传来木轮滚动之声。
宴相长子,名曰无疾,年十七,生时便带病症。走无用,亦难行,宴相爱子,特造四轮木车为其长子,然无疾虽带病症,不负父意,熟知四书五经,文学饱腹。
四轮木车,那便是宴无疾了。若不是不能走动,如何也是扬名立万的好男儿。可惜啊可惜…
但纵使不能走动,他亦还是京城闺阁里小姐们所倾慕之人,只因他有一张如女子一般美艳的脸……
丫鬟带我至一间客房,我看着眼前房间里的物件与摆设,方才觉着能入大爷名单,情有可原。
通敌卖国一罪,若是证据确凿,可怜了宴无疾这等美男子。
丫鬟备上膳食与礼钱于我,遣退丫鬟后我用筷每样菜品都夹一点至碗中。我从不吃外面的吃食,除聚德楼与红鸾楼的吃食,就连大爷御膳房的菜色我亦是不碰。
前厅不知发生了什么,我这曲也未曾唱,丫鬟便匆忙进来带我离开。
我抱着琵琶匆匆离开之时,却撞见宴无疾独坐在长廊下棋,却突然停下,转头看我。
两眼对望之时,我只觉宴无疾并非一个简单的人,至少,不是个简单的对手。
正欲从他身侧过时,却突然被叫住。
“锦华姑娘,不与在下对弈?”
我转头看他,顿起杀意。我不知他如何知晓我的身份,但我知,若是不杀了他,对我来说必定是威胁。可四周尽是暗卫,若是此刻动手,我未必能活着出去。
“在下劝锦华姑娘别动手,四周都是父亲留给在下的暗卫,在下知晓锦华姑娘武功高强,应是早已知晓四周有暗卫了,何不坐下与在下对弈一局?”宴无疾未曾看我,手上的黑棋落定棋盘。
“宴公子这话,梦烟怎敢,梦烟又不会武。”话说至此,我拿起白棋下在了宴无疾落定的黑棋旁,给了白棋一条活路。
“梦烟小姐好气魄。”
“将死之人,怎都会找条活路。”
“如此,望梦烟小姐也给条活路。”
我自是知道宴无疾所说是让我弃了宴丞相这一案。但我未说话,聪明人之间无需过多言语。
“宴公子真是说笑了,我一青楼女子,怎能决定丞相府生死”微微行礼我便转身离去。
“梦烟小姐,你我会是一条船上的人………”
宴无疾声音里带着讥讽,我只觉好笑。我与他绝不会是一路人。
翌日梳妆时,李望休便又出现,我苦着脸由着丫鬟替我梳妆。李望休坐在桌前自顾自泡着茶,竟是拿了我上好的银雪茶!我气急,但却懒得与他说话。
敲门声响起,我转头时,李望休已不知去处,桌上留着那壶茶与一旁的茶杯。
秋姨扭着腰拿着一沓银票进了我的门,说是宴家公子替我赎身,娶我为妻。
我握着银簪的手抖了抖,想起了昨日里宴无疾说与我会是一条船的人。
我竟未想到他会如此做,若是如此,大爷自是更起疑心。
“姑娘真是好福气,今日是丞相府替姑娘赎身,给的银票比以往的官人们多了不止…何况宴长公子还说要娶姑娘为妻…哎哟,你说姑娘这福气真真是贵人之相啊!我们红鸾楼还未曾有女子嫁官家为正妻………”
秋姨顺手拿起桌上冷了的茶入了口中,放下茶杯接着絮絮叨叨的说着,我自是看着秋姨手里的银票失了神,我也懒得计较她喝了我一两千金的茶了。
我这十六载算计过不少人,杀过不少人。与一人谈笑风生之间便能掐准此人脾性。
偏生今夕不断出了岔子,我不懂大爷,亦掐不准李望休的脾性,更不知宴无疾的计谋之策。
如今被宴无疾算了进去,硬生生绑成了一路人。我未曾想,婚姻之事宴无疾也能算在其中。
“秋姨,这银票退回去吧,我不想嫁,我就想在这红鸾楼里陪着你”我贴着秋姨的肩细声软语撒娇,眯着眼想接下来的对策。
“也是你这几年替秋姨挣了不少钱,不然,这白花花的银子,秋姨那不想收”秋姨手里拿着团扇摇着,风带到了我的额前,我抬眼看着秋姨脸上浓厚的脂粉,心中黯然。你看,原是我有价值,我才能任性妄为。
秋姨走后,我靠在小榻上。李望休未曾出现,我想,他应是去与大爷说适才的事了。
晚膳时,我细细挑着碗里的葱丝。心下凉了一片,我在大爷身边这十几载的时日,大爷是否会为了宴无疾而怀疑我,我不知,我且从来不懂大爷任何决定与思量。
丫鬟收拾了残羹后,大爷终是来了。他坐在上位,我端端正正跪着,他不说话。我见着他手里的暖玉扳指不停的被转动,竟走了神。
那暖玉扳指是我一刀一凿跟着工匠学了半月送大爷的,大爷戴上后就再也未曾看他取下来过。大爷的圣体养着那暖玉,如今一看,暖玉光泽自是好了不少。
“你这妮子,与你说话,你想什么!”大爷一个空杯掷了来,习武多年,我的自然反应快过了思考。我接着空杯回了神。看着大爷吹胡子瞪眼看着我,有点想笑。
“朕与你说,宴丞相一事你为何还未去办!”
“圣上,宴丞相一事,宴无疾并非等闲之辈。此事梦烟去办已不合适!今日宴无疾来替梦烟赎身,意图混淆视听,怕是已知晓此事。”
“还有这事?”
我看着大爷脸上的神情,确信大爷是不知晓这事,再看看大爷身旁的李望休,今日宴无疾替我赎身一事,他竟未与大爷说。
李望休未曾把目光给我。我收回眼,垂眸等着大爷接下来的旨意。
“既如此,你便随了宴无疾的意思,看看他要如何。切记平安要紧,若是发现不对,便立马逃了去。勿急,勿像秦尚书那次一般。”大爷说完,站起身便向门而去。
“圣上,秦尚书一事,是梦烟办事不力。”我急忙出口,那事确是我急于邀功了,至今我也未曾过得去这坎,深怕丢了大爷的信任。
“朕知,就你那道行,对上秦尚书那老贼,自是要被摆一道的,你是朕自小养大的,朕是知道你的脾性的。朕不会疑你,放下心做事,性命要紧”
暗色的衣角消失在门角,巧月的风吹了进来。
原是我自负了,大爷从未想过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