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一百零八》
船屋一时安静下来,墨兰在自己的纷纭乱念之中,微微打了个寒噤----倘若他无灾无病,没有上京贴榜,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嫁不了他吧...
稍稍一想,墨兰心底不禁渐渐涌来酸涩悲伤,剩下的事,她也没心情再问了..
墨兰垂过头去。
【...身体还好么..】她的目光从赵怀遐身上,转移落到木板上。
长长的羽睫一耷,恹落的神色表露无遗。赵怀遐望在眼里,不由瞳孔微缩,忽然被她这一神情刺得心口发紧。他浑然忘了,这不过是十六岁的姑娘而已,自己讲的这许多种种,兴是让她怕了..
他有些悔,悔自己做事太冷情,而忘了身侧柔弱的她能否承受。当下不敢再多猜她的心事,如果猜到他不想懂的事实又该如何办呢?
他又想,自己真的太自私了。她若是害怕,想要分道扬镳不要他了,那又能有的什么呢?
【暂时无碍。】他淡声答道,又故意朝看墨兰一眼,扯了扯床上的被褥,【奔波一整夜,先休息一会儿。】
江面泛起亮金色的微光,他起身走到小窗边,手搭在边框上停留了一瞬。江面的微光刺进眼底,那里漾着无法消散的挣扎。
他拉下小窗,屋里一片黑。
赵怀遐让墨兰躺到里侧去,他自己依然睡在最外边儿。墨兰听到了个睡字,困意顿袭,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听话地脱下绣鞋爬进最里侧,她的头靠上枕边时,仰面可以模糊看到他脱下外衫的腰背。赵怀遐在她面前,自腰后抽出一柄短刀。
他侧身将刀塞到枕头下,拉被子准备躺下时,不期然,碰到墨兰水眸圆圆溜溜的震惊。
他只好小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嗯了声,碰到此时,自然人人当小心再小心。赵怀遐站在仓板上,那只背在身后的手,令她领悟过来,【..你在戒备他们?】
赵怀遐被她一语道破,却是动作微顿,有些心不在焉地躺下,【这话可不兴说。】
他的唇侧浮起淡淡柔和的笑意。不那么干净的被褥盖在身上,也掩不住他流露出的欢喜。只有天知道,他不是在欢喜她的聪明劲儿,不是在欢喜她一点就透;而仅仅是知道了她竟在看着自己,仅仅因她的一分在乎而欢喜不已。
南风啊南风,可知我意?
这床汗味儿的被褥,也因为陪在身侧的人,变得不再那么遭他嫌弃。
不一会儿,身侧已传来十分轻微的呼吸。奔波大半夜,墨兰沉沉睡去,藏蓝的被子盖到她的胸口,露出一只手放在枕头上,靠着稍稍侧过去的脸颊。
赵怀遐心怀眷恋,情不自禁笑了一下。他轻轻挪了脑袋,把头向她那边靠了靠。一双眼睛留在帐子上,依然很清醒。
父亲给他的退路是退往福州地界。
父亲给他的退路是退往福州地界。
一是闽浙总督朱尚华是个性情刚直之人,并不喜结交权贵,换而言之,他不愿参与王权争端,即使知道赵怀遐作为赵宗全次子登此地界,也只会作寻常对待;二是现任的福州按察史是赵宗全早年好友,有知己之交,去福州,他可作接应,便是巡抚,也轻易不敢动他。
这无疑是一条好路,但赵怀遐最终却选择了北上。
他想得很仔细,也非常谨慎。无疑是条好路的同时,也意味着风险极大。赵怀遐百般思虑,毅然决定沿路往北。福州按察使虽可调度官衙兵役,对抗得了巡抚人等,却难以拼得过卫所指挥使,那是实实在在拥有军兵职权的人。
福州按察使与父素有交情,此事有心人不难察;若兖王早已排兵布阵,他们入福州,无疑自投罗网。
所以他想往北走,去青州,五叔正在青州为官,山东又是临近河南地界,再往上便是京师之地。借用漕船走京杭运河,先去山东聊城投靠五叔之庇,倘使脚程快,兴许可以在河南与父兄或舅父汇合。
但即便这般打算,也只能赖托于‘打算’上,只盼他算得分毫不差,才可脱身周全。
赵宗全拆过李承鄞呈上的信。指上一翻,一张空白的纸铺陈在眼前,上面什么都没有,他几乎在心中愣了须臾。夜晚的营帐并不透亮,赵宗全的脸偏黑,没人看到他的神色。赵英策想瞧瞧弟弟写了什么来,赵宗全没有给,他合起纸,直接折起来塞进左手的护腕里。
接着开始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他脸色看起来有些奔波的疲累,可是眼睛清亮炽热。似乎能明白儿子的用心一般,缓缓一笑,眼侧的皱纹只显得赵宗全是个忠厚的中年男人般。
仿佛他离天下那个位子,还很遥远。
【你起来。】赵宗全扶了他的手腕,拉起人的同时,在身边的将领脸上一个个看过去,从沈从兴的脸上再看到顾廷烨的脸上,好像找到合适的了,【顾二公子,我荐个人,你领着他。】
四目相对。
这一年的十月,是李承鄞与顾廷烨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