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心一百零七》
墨兰跟着他来到榻边,站在一边,像个小尾巴。
【你是不是想问,我们要去哪儿?】赵怀遐放下被褥,抬起头,很好地读懂了墨兰郁郁隐隐的神色。【想抓我们的人是官府,漕船运的是官粮,为何还要搭乘官府的漕船?是不是?】
当然是。可她满腹的疑团不止如此。
【除此之外,我另有一问。】墨兰被他看穿心事,见别无可避,当着面不紧不慢地道,【李承鄞的信,你为什么要他单独去?若他不去找家翁,或是..又偷偷报信去了呢?】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是么?对于李承鄞,他何以敢托付信任!?
这不是他一条性命,说深远些,他父亲的成败兴许也在此举。
【可他要是早早站队,当作如何?】
墨兰呆了一瞬,似乎没听明白。
他细心地解惑,【几个月来,李老五不是白白在走他的相思信。今天送他去父亲身边,一是他是该条路上的人,二是不想他屈才。】赵怀遐很早就清楚,李承鄞的父兄皆在从军之列,如今有了内乱,调兵平事必会引发敌寇攻击边防部署,疆域冲突在所难免。同样恰好地,李承鄞的心上人一家是在京的下阶武官,谁能说这又不是一点用处?让他去父亲身边,是顺水推舟送一个人情给李承鄞,这算是一点小小的算计。
墨兰目露惊讶,真的怔住。
她赶紧挪到另一侧坐下,【他站到我们这一边?】那岂不是知道赵家举事的情况?这个样子他也让李承鄞去送信?【你居然敢把信给他?这要给你拆开看了,真通风报信给了敌人,你焉能有命在!】
她绞着帕子,是怒上心头,刚刚想着这人聪明,岂料也是犯蠢。
她生气时的面容是惊人的,温婉的容貌霎时溅溜出艳丽之色,鲜艳明媚,点点火星,烫得人心慌意乱;只在须臾堆绽后迅疾如电的飘零,剩下清愁滴露。
初日东升,铺在江面的光渐渐移着照进屋子。
赵怀遐仔细地看着她从不急言显怒的脸盘,似水的眸子燃着一小簇火苗,在眼角处烧成春天的桃红;细眉紧紧地皱在一块儿,把眉心压出一条秋露滴沾的芦苇。他愣着出神地想,如果这张脸贴上花钿,一定又是胜过此时的颜色。
到时,不知有谁能比她更好看?
他走神了。
墨兰生气地扯了他一把袖子,才把赵怀遐扯得清醒。他恍惚了下,开口安慰道,【别担心,信上什么也没写。他人到了,父亲也就知道了我平安无事;没到,父亲也会明白我们平安无事...】
不到也能明白?怎么明白?她迷惑极了。到了这里,她突然醒过神---她根本不知道赵怀遐在想些什么..
便是渐渐从头捋起,自以往半载中仔细窥想,她也根本不知道赵怀遐做了什么,又谈何明白他的话。漕粮起运的时间不说,这岸点他是如何得知的呢?他甚至设好了陷阱,等着衙门的人进南圃院门的那刻,将人一举拿下。
有条不紊,运筹决胜之相。
他可能也真的做好了,摘掉别人脑袋的准备...
一个平时和她在一起的人,同吃同睡,早出晚归只治病的人,他竟然有狼一样的狠性,他的果断像他抽出的那柄锋利的刀。
随时可以搁在别人的脑袋上。
恐怕他的心,也一如冬天的冰雪,是森森寒意的铁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