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殊途》
墨兰搛过一筷子素菇,在碗里弄了一下,没有吃进嘴。把脸往母亲那儿一抬,【哥哥是怎么了?堂上我见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不察她突然问起,林噙霜始料未及,一下僵住脸色,旋即遮掩地嗐的一声笑出,对着人道,说是长枫房里的丫鬟又叫她罚了,正闷着呢。
这番推塞之词,搁在以往,当然没什么毛病,墨兰一定不追究。然今时不同,前面父亲不够恩重母亲,后头是盛明兰的算计。
是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
林噙霜的刻意回避,更让她心底有了不妙预感。
【娘..】墨兰搭着筷子在碗下,一贯柔和的嗓音微微下沉,【您若不说实了,女儿现在就找人亲自去问..】
【这又是何必?!】林噙霜不愿女儿知道盛紘的绝情,眼目夹住一瞬哀婉,望着女儿,几乎是求她别再问了。
从前,这孩子,就不住担心盛紘会不会抛弃她们,如今真叫她知道了,自己最爱的父亲要打死她的亲娘,该多伤她的心?
林噙霜不敢想,生怕伤害到女儿,只一味要瞒住她的念头。
书屋里的赵怀遐,听得那头碗筷的碰脆,眼睛从书上移开,珠帘外,他的新婚妻子立马站起,作势往外走,给她娘一把扯住拉下。
林噙霜害怕给别人看出什么不好,忙拉着人急道,【你真真是个执拗的,】把人一拉坐下,就唉声叹气,【生了你,竟不知棉袄是贴心还是烫心了..】
这话便是存心伤她,墨兰嚼咀得半点滋味也无,涩意在唇边一转而逝,【行吧,您不想说,不说是了,不必拿话刺我..】
她嗓音冷淡下来,叫林噙霜是心里酸,又是痛惜,面上装着没事人似的,笑一笑,起身给女儿夹了道远处的蒸鱼肉,【娘不是那么个意思,娘这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时口急..】
待林噙霜看到女儿寡欢落落,有一下没一下吃着的模样,纠结心疼的神色越加无疑地显露出来-----她存心有事要瞒。
【我懂..】墨兰回应着,她知道林噙霜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的意思,可话说起来,这份抗拒,仿佛是成了----她一个外嫁女,如何能插手管得了盛家男人的事?拨着鱼肉到嘴里,不再提起前话,【.....这味道蛮好..】
林噙霜重新笑起来,又给女儿夹起一筷,说起她幼年的事,【你小时候,有回你父亲逗你,说爱吃鱼肉的孩子聪明,你便缠着娘天天要鱼吃,和只馋嘴的软猫似的。】
【有这事儿?】墨兰仍旧没抬起头,【怎么我没半点记得?】
【那会儿小着呢...大概-------】林噙霜给比了比,不过桌子的半大高,【这么些大的时候。】
比着手到她眼下方,等待着。
墨兰眼梢瞄见了,妥协地随之去看,笑了一笑,果真是好小的时候。就是不知小时候是不是鱼没吃够,叫她长大还带着一股痴傻的劲儿,没多聪明些。
对于清酒,她一直不大能喝,便给林噙霜斟了一些,【长嫂给您备了薄礼,她们可有送过去?】
林噙霜一笑,抿住一口酒,【送了,秋江带着人来的,如此,王氏有话说,至多背后叨叨。】
从这一面看,赵家,不算低看她女儿。
林噙霜心里头高兴起来,连饮两杯,待出山月居时,柔娟的脸上,扑着一层粉红纱似的,一面笑,一面让女儿别送了。
屋外头立着云栽月芷,坐在亭子那儿,见她们出来,即刻站起来,一同过来的还有周雪娘,几人同二人俱问过好。墨兰扶着林噙霜,把人送到院外,走了好长一道,才将人交给周雪娘。
她想了一番,决定还是与林噙霜说出自己的打算。
【娘,女儿希望您能懂,这一回女儿迁就您,不追问,不代表我下回依然会迁就。】她目光坚志地慢慢说道。
林噙霜一愣,双眸闪出难色,唉声道,【你哥哥...也是有他的难处。】
墨兰捏着手,攥得紧紧的,【那我的决心,不会变。】
------让您离开盛家。
说毕,将手从母亲手里一抽,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林噙霜立在甬道上,无意识的摩挲了那只余温将失的手,有些醉了的她此刻渐渐酒醒,目送女儿离去的坚决背影,她扶着周雪娘喃喃自语,仿佛也是不理解了,【那孩子...什么时候有些变了...】
周雪娘却不是这么觉得,她看四姑娘一直如此。
【依奴婢看来,四姑娘一向是这般性子..】周雪娘低声道,在林氏的诧异目光中,微笑道,【您看,自小她想挑衅谁,就去挑衅了,五姑娘六姑娘哪一个不曾吃过她嘴仗,想住的屋子,想做的事,花上心思,有了也都做了。】
细细想来,几乎都如她所愿。
谁知林噙霜把话听完,低首一转,搭着周雪娘往林栖阁走,唇边不大不小地弯出一道冷涩的笑弧,她道,【....她知道等不来,求也没用,才会耍弄心计...看着我这个娘,当然也学不出什么..】林噙霜望着甬道尽头屋檐的天空,感叹绵绵,【但愿长枫挣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