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殊途》
盛家嫁她,并不喜气。一则不愿、二则还是不愿,只是两个不愿,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心。
有人嫌弃她丢脸
有人嫌弃她目光浅
有人甚至也只是嫌弃她。
此刻正厅里跪别嫡母父亲,老太太亦不在列,只有林噙霜坐在一侧。她目不斜视,于堂中站立,俯身而跪,各拜一礼。王氏冷淡着,虽不情愿到底讲了些场面话,暗戳戳褪下一个手镯交给刘昆家的给墨兰带上;她起身来,任由刘昆家给她带上玉镯子,这一隙功夫,她偷偷往盛紘脸上觑去一眼
父亲他是面无神色,半阖目的脸上,可见地冷漠。墨兰觑这一眼,几乎不可见地有针扎在眼睑上,让她一瞬缩起眼睑,心里是密密地痛。她想再望一眼,却又怕父亲真的冷心于她,只怯怯地去了念,垂下眼帘,拿起托盘里的丝扇。她到底不舍母亲,趁着转身看一看一旁凤仙紫衣的人,望到母亲勉强扬笑的脸,她悲戚翻涌,不受控地抽噎两下。碍于比天大的规矩,母女俩只能两两对望,四目含泪。终于还是拿扇子遮住颤抖的唇角,定下决心-----她要离开这儿。
无论她怀有怎样的悲痛,她所做来的种种,只会令父亲厌弃她。因为这个家,这个盛家他不止一个贴心的女儿,他若想有,会有三个、也可以有四个五个,会一样去爱那几个女儿;唯一是多么地奢侈,他是自己仅有的父亲,可自己....却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女儿..
连母亲都是可以抛弃的唯一。
【娘~】墨兰猛地回过头,含泪失声。她舍不得,舍不得爱她生她养她长大的母亲,一串泪珠子孤孤单单挂下,瞧着几个仆妇死命拉扯想要奔出来的林噙霜,不住念叨地就是规矩、规矩、还是规矩!
她心中扎了恨。
林噙霜如何挣扎得过几个仆妇,她犹如一只困兽,最终被团塞进笼子里。
却也正如她衣裳颜色的凤仙花,凤仙花有一股淡淡香味,她挣扎的所有,将如花香随风扑到女儿身上。墨兰几乎是同时,眼含埋怨望向这个家-----主宰母亲命运的男人。但盛紘无动于衷的冷漠,只如一盆子冷水蒙头浇过来,被淋透了,冷冷颤颤,却仍让她抬起羽睫,【父亲... 还是不肯与女儿说句话么?】
她咬住下唇。
为什么,沦落到此境地,还要生出这可悲的期望来?墨兰在这一瞬,无法明白自己的心,望着父亲张口的那一刹,泪水也不明不白地滴落下来,她根本不能懂,即使有所预知,为何酸痛还在脏腑割裂她,一刀一刀,拿血肉抵裂进冷芒的刀刃上。
【女儿深谢..】她深深咬紧牙关,自己用刀切下来肉,【父亲养育之恩。】
【很用不着。】
墨兰闭了闭眼,伤心如鲠在喉。
盛紘乍来一声讽笑,惹得王氏都诧异看过来,【我养你一场,不曾想养成这个样,到了赵家,日后享福受罪都罢,都是你的缘法,也用不着回来哭... 这不是你自己选的路么,现在哭什么?】
淡淡薄讥的讽刺,盛紘一字一句给了女儿,这里头有对林噙霜的怨恨,有对女儿的责怪,还有他深恨的桀骜不驯,天下的规矩旁人都能守,为何偏偏这个女儿不能?划伤明兰的脸颊、私约梁晗、冲喜赵家,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自己做的主!
何曾有顾念他这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