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胡同

第二天，我穿了身粗使杂役的衣服，跟着张姨偷偷溜出太保府上了街。

　　京城内市井百态，热闹非凡。街边立起古色古香的楼阁，檐角挂着繁体字的旗子，有肉铺有酒肆。街上唱着各式各样的吆喝声，一群老大爷在街边银杏树下支了个象棋摊，正在津津有味的下着象棋。我跟着张姨采买婚礼要用的桂圆、花生、绸布、红纸等物品，还诓了她两只朱钗，买了许多知味观的糕点。

　　“张姨，差不多了齐吧？”我拎着一个装满东西的竹筐，跟在张姨后面，气喘吁吁的问。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张姨拖着两个大竹筐，走在我前面，“咱们去前面胡同停一下，我清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我们拖着竹筐来到胡同，张姨一件一件的对着那个本子清点东西。

　　“哎呀！糟了！”眼见着东西清到底了，张姨一拍大腿，变了脸色。“盖头！盖头忘记取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已悄悄染上了晚霞，只怕再晚点儿，苏绣店就要关门了。

　　“月儿，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拿着这些框子走的太慢，你在这儿帮我守着东西。苏绣店离这儿大概七八条街，我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你可千万在这里等着我啊！”张姨把竹筐堆到我身边，急匆匆的走了。

　　我沿着墙角坐下，抬头看紫红的烟霞一点一点被灰暗吞噬，看着酒肆燃起的炊烟向上升腾又飘散在风里，看着街边下象棋的老大爷也纷纷收起棋局回家。我没有表，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只知道天色已经几乎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张姨还是没回来。

　　古代的街道没有路灯，我呆着的胡同漆黑的要命，不时有酒鬼跌跌撞撞的从旁边走过去。我心里直发毛，赶忙拖着三个大竹筐往街上有光亮的地方走。天色暗下来以后，街上明显没有了行人。那些肉铺布店都早早地关了门，只有离我最近的一幢精致的双层楼阁还燃着灯笼，里面来男男女女热闹说笑的声音。我猜测可能是酒肆，于是赶忙往那里走。

　　我扯着三个大竹筐，要走近了才看清，那个双层小楼挂着的门匾写着“胭脂胡同”四个大字。当我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已经晚了，一个摇摇晃晃从里面走出来的男人一眼就发现了我，冲过来就扯住我的胳膊。

　　“呦！你，你不是……？”这个男人精瘦精瘦的，驼背，颧骨凹陷下去，牙齿焦黄泛着一股臭味。我本能的想要挣脱，但是他反而拽的更紧了，捏的我胳膊生疼。

　　“啊！我记起来了，你是小月儿是不是？从前这里面曲儿唱的最好的那个，我还记得你呢！”

　　“放开我。我不是什么小月儿，你认错人了。”我一面搪塞一面使劲想要挣脱。

　　“嘿——你等着。”男人的力气极大，拖着我就往胭脂胡同正门走。“诶！诶！王妈妈！你快看看这是小月儿不是！”

　　胭脂胡同门口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和几个男人撕扯调笑着，听见这边的喊话，纷纷转过头来。

　　“小月儿？”看清了我的长相后，浓妆艳抹的女人诧异的喊道。想必她应该就是这儿的老鸨，也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口中的“王妈妈”。

　　“呦，你不是进了太保府去当少奶奶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怎么，太保府那位玩腻了？”王妈妈朝我走过来，看了看我今天穿的粗布衣服，嘲讽道。

　　我瞪了她一眼没讲话，左手伸进衣服兜里摸今天刚买的钗子，转头冷声威胁拉扯着我的那个猥琐男，“我让你放手。”

　　猥琐男闻言露着黄牙笑了，摸了一把我的脸颊，轻薄的调笑道，“呦！几年不见除了脸蛋长开了，脾气也涨了不少啊！你要不今天来……”

　　我快速拿出朱钗，把最尖的那头对准他的颈动脉，往里用力。趁他慌神，把被他钳制的右胳膊向上一绕，勒住他的脖颈。

　　“我算什么东西？我是不算什么，但我今天能要你的命。”

　　“小月儿！你快松开！你可知你挟持的这位是谁！”王妈妈急了，赶忙过来想拉扯我。我往后步步退去。

　　“只要你能保证安全送我回太保府，到府邸门口我就放了他，要不然，”我手中的朱钗又紧了紧，“我现在就要了他的命。”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威胁到她，但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王妈妈眼神左右转了转，挪步过来宽慰我，“好，好。知道你现在发达了。我这就差人送你回去。你快把冯大人放下。他也没怎么招你，你若是手上一个不慎，改日要坐死牢的，可就是你了。王妈妈这是为你好，你快放下。”

　　“你先送……”话没说完，突然一阵剧痛，猥琐男一口黄牙狠狠的咬在了我的手腕骨上，我条件反射的松开了钳制猥琐男的胳膊，结果转头就被一个巴掌煽倒在地。

　　“他妈的！”猥琐男啐了一口血沫，恨恨的看着趴在地上的我。“臭□□，敢威胁老子，你他妈的不想活了！”猥琐男一脚踢在我肚子上，顿时五脏六腑像凝在一团，痛的没有起身的力气。

　　“王妈妈，你看看你养的什么□□！去太保府当了两天鸡就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妈的今天老子就*了你。”猥琐男拎起我的脖领，把我往胭脂胡同里面拽。我的手腕被他咬的很深，淌了一地的血。

　　王妈妈拿起帕子掩面笑了笑，随即让出了一条道。“给冯大人备个雅间。”

　　手腕和腹部的剧痛几乎让我陷入昏迷。到底是15岁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要不也不至于被猥琐男抓住机会咬了手腕。我心中苦笑，来了半个多月，就为了确认章贺是不是在这儿等我而活着。好不容易要嫁给他了，又出了这种岔子。到底是命运弄人罢了。

　　猥琐男停了下来，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把我先扔了进去。我稍稍抬头，却看见屋子里面原本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因为我的到来，他们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猥琐男显然也注意到了，尴尬的把我往外面拖，“呦~ 对不住了这位公子，搞错房间了。你继续哈你继续。”

　　我赶紧伸手扯住那个男人的衣摆，抬头冲着他喊道，“救我！求你，救救我！”

　　男人低头看了看我，我手腕一直在流血，使不上力，眼看着就要被猥琐男拖走，我拽住的男人还是毫无动作。想必能来这地方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指望了。余光瞥到房间的墙角的柜子里放着一把剪刀，我深吸了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松开男人的衣角，去够那把剪刀——

　　马上就要碰到剪刀的手，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攥住。

　　“冯大人，何必对一个女子这般勉强。”男人起身，尝试把我扶起来。

　　气氛一瞬间凝固，猥琐男松开了我，上下打量了一下男人。男人看上去很年轻，20岁左右的样子。虽然被衣服裹着，但仍能看出他臂膀宽阔，胸膛挺实，身材很健硕；小麦色的皮肤又衬得整个人非常的健康。我又转头看了看瘦瘦巴巴像只猴儿似的猥琐男，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个健身男能站在我这边，打赢瘦猴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他也是来青楼玩的，帮我说句话已经是很意外了，他怕是未必愿意替我出这个头。

　　“你是个哪来的？既然知道我是冯大人，那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瘦猴儿虽然音量挺大，气势上就完全没有对我那个硬气劲儿了，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

　　“既然闹到了我的屋子里，也不能说是多管闲事。”健身男顿了顿，回头吩咐那位自始至终心态极好一声儿没出的美人，“玉骨，去帮我把老鸨喊来。”

　　“嗬，今天老子还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偏有不知好歹的狗过来拦路！你……”瘦猴儿气的要命，往前一步想凑上来，估计是看了看体型差异又怕了，指着我跟健身男说道，“这个女人就是个青楼的□□，之前卖给太保府，现在被赶出来了。本来就是个轻贱命，你何必为了一个□□跟我惹这不痛快！好汉，你赶紧的把她交给我，今晚的事儿我冯文相就当不知道！否则，凭我的本事，我一定要你好看！”说着，瘦猴儿又过来扯我。

　　健身男不动声色的把我往后拽了拽，他自己挡在我身前。我身旁正好是那把刚才没拿到的剪刀，避开了瘦猴儿的视线，我赶紧把剪刀拿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既是已经被太保府赎去，不论现在是否被赶出来，也不再归胭脂胡同了。冯大人既为总管公公，这点道理，在御前学的，应当要比我明白。”

　　什么！？

　　公公？！

　　信息量太大，简直爆笑如雷了家人们。怪不得我之前摸剪子的时候被健身男拦下，既然是总管公公，那应该在皇帝面前还是有点分量的，我要是不明不白给捅了，怕不是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不过就这还放大话说要那啥我，笑死了笑死了，你有牛子嘛你！

　　我偷偷伸头看冯大太监的脸色，紫的像猪肝似的。外面不叫他冯公公都叫他冯大人，怕不就是因为他怕被点破自己的身份吧。

　　“你……你！”冯大太监抖着手指着健身男，半天说不出来话。

　　这档口，玉骨带着一大堆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