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义处于江南水乡，四季如春的地方，今年却迎来了一场大雪，十几年没下过雪了，今年的雪却下得格外大，禾汀捧着热气滚滚的茶杯，站在外面，迎着这刺骨的冷风，看着远方的山丘，想起之前在栾岛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雪，站在民宿的阳台看着白皑皑的山丘，景差不多，可人却差的多了。
“禾老师，有人找！”
禾汀回了神，应了声：“知道了。”
禾汀在南义的中学当了心理辅导员，工作清闲，工资不高，但在南义这样的小城市倒也是足够。
隔着窗户，是时越在里面等她，禾汀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随即又嘲笑自己，怎么会以为是他。
“时越。”推了门进去，顺手给时越倒了一杯热水，“有什么事？”
时越掏了请柬递过去：“我和漾漾的婚礼在三月，你来参加。”
禾汀看了一眼，笑着推了回去：“不用了，我会随礼过去，就不去现场了，祝福你们。”
“为什么？你和漾漾不是好朋友吗，不当伴娘怎么连婚礼也不参加？”
“这份请柬是你送来的。”
“不是吧禾汀，就因为是我送来的你就不去参加婚礼，你生一哥的气也别连累我呀。”时越都快被禾汀的这句话给气笑了。
“漾漾知道我不去，我早说过，所以漾漾不知道你送了请柬过来。”
“你怕遇见一哥？可这又有啥的，两个人活在这世上怎么着都会遇见的。”
禾汀看上去颇为疲惫，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也有气无力：“那是以后的事，我现在不想考虑。”
劝说无果，时越只好悻悻地回去了，安漾的确和他说过禾汀不参加婚礼，但他含着私心还是来了一趟，从禾汀离开，黎醉虽然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连颓废期都没有，第二天就打了鸡血一样的，订了机票飞去了青川，到了杂志社也未曾停过一刻，工作到大半夜，好像不知道疲惫一样。
他希望禾汀能回来，两人和好如初，看禾汀的状态想必也不是很好。
禾汀差不多也猜到，安漾不可能没有告诉时越这件事，不管他这一趟是自己含着私心还是受某人之托而来，禾汀也不在意了。
可也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时越一走，禾汀就感受到自己的心已经乱了，脑海里反复的都是曾经的美好，有人敲门，禾汀急忙擦了泪，整理了一下自己：“进来。”
乔如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保温壶：“你早上就没怎么吃，看你这状态一直不好，小姨杀了一只土鸡，炖了汤给你补补。”
禾汀接过保温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不确定：“小姨，这保温壶之前怎么没见过？”
乔如正拿了碗在舀汤，也没看那保温壶一眼:“这是上周新买的，家里的那些都在院里还没拿回来，便洗了它装了过来。”
当真是疯魔了，禾汀接了汤，刚尝一口，熟悉的味道让她心头一震，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只见落不停的白雪，其他便什么也没有。
“看什么呢？”
禾汀回神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雪好像又下得大了一些。”
“是啊，这十几年没下过雪了，今年倒是下得越来越大了。”
“快过新年了吧？”
“嗯，快了，还有半个月。”
八年了，她和黎醉。
当初怀着多少美好的憧憬，回想起来，现在倒还不如之前了，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错了？或许就是从她去杂志社那匆匆一眼开始吧。
心里泛起一阵苦涩，感觉又要有泪出来，禾汀端起碗仰头将这汤喝完，碗盖住了脸，没人看的见她努力憋回去的那一滴眼泪。
今天是除夕，乔如拿了包好的饺子，带着禾汀去了墓园看望乔叶。
刺骨的风吹红了禾汀的眼，回想起当初，轰轰烈烈的表白惹人围观，落荒而逃的她惹人嘲笑，呼啸着的晚风倒了一地的酒瓶，还有思想混沌的自己，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没人接，赶回来的时候只见那温婉的人变成了一小盒。所有人都在指责她的不孝，只有乔如护着自己，一遍遍告诉她不是她的错，不必自责，可她没听进去，只记着了那一句句不孝。的确不孝，胆小着成为一只鸵鸟逃避事实，却又奋不顾身出奇地勇敢，可爱自己的没留住，自己爱的最后也是一场笑话。
“妈妈，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做到所说的那样，阳光，灿烂。”
她只有一次勇敢的勇气，用完之后再没有了。
乔如没有带禾汀直接回去，拐了个弯走向另一条路。
“小姨，去哪里？”
“马上就到了，不要着急。”
车开了大概半个小时，到了另一个墓园，禾汀第一次来这里，大概也知道了是来见谁的。
“小汀，这是你母亲的墓。”
禾汀看过去，细细地看着照片上的那张脸，已经很久没见过禾诗了，她都不记得自己的亲生母亲长什么样了，有的只有禾诗一次次的喝醉，又一次次清醒抱着她痛哭，十七年前的那一场车祸，血肉模糊的脸，刺入胸膛的门框，熊熊燃烧着的车身。
禾汀觉得自己应该悲伤，应该掉几滴眼泪的，可她一点情绪也没有，淡淡地看着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
没有爱，心中的那一点恨也早就不见了，可看见了还是很难受，还是觉得她太自私了，不配为人母，转身便要走，被乔如拦住。
“小汀，你真的不想看看你母亲吗？”
“小姨，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小汀，她是你母亲！”
“她不配！”
禾汀的情绪激动，把乔如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一直孝顺温和的禾汀会这么抵触禾诗。
“对不起小姨，我先回去了。”
看着禾汀走远，乔如轻轻地扫去了落在墓碑上的树叶，把东西一一摆好：“禾诗啊，你别在意，小汀她可能还是有点难以释怀，你看，小汀长大了，很像你，倔强的性子也像极了你，爱了一个人啊就死磕到底，虽然小汀不说，但看得出来小汀还是放不下黎醉，就像你当年爱桑德，娘俩一个德行。”
“我也老了，瞒了小汀二十几年，有些事也该让她知道了。你别怪我自作主张，这些事小汀有权知道。”
禾汀睡得昏昏沉沉的，乔如喊她的时候整个人也不清醒，只听见乔如惊呼了一声。
“小汀，你发烧了。”
禾汀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小姨，我没事，我已经吃过退烧药了。”
“行，那你躺下，好好休息，小姨不打扰你了。”
禾汀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身体轻飘飘的，手也变得温温热热的，禾汀抬起手，想触摸一下，那脸好像泡泡一样碎掉，手抓了个空，身子一坠，禾汀惊醒过来，看着窗台摆着的多肉恍惚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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