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这南疆第一大势力地界前,紫檀对魔门仅有初步的见解。
魔门,江湖四大门派之一,亦正亦邪,坐落于南疆深山,善用医毒,炼香世代,主香救人,唯有门主可获香姓,于世人有恩,有号召江湖群雄之能。
香娢嫣,魔门门主,冷艳绝尘,患有眼疾,常年以墨色眼纱遮目,夜里可模糊视物,素爱白色,不慕名利,酷爱炼香,曾痛失爱子,遍寻多年。
莫长老,魔门实际掌管者,神秘莫测,实力难以估量,凡事不分是非对错,以香娢嫣为主。
界碑“魔门”立于山脚,向远处眺望,山林环绕,雾霭浮游,天光云影黯淡,稍见阳光。一半墨绿浓重,一半天工开物的洁白,峰峦叠嶂盘旋如龙。
带路的四位青年都是内家高手,向紫檀点头致意,纵身提气一跃,自提前设下的天梯石栈掠去,踏雪无痕,紫檀提气跟随,气息绵长,游刃有余,眼前景致皆化作残影。
一路不停歇,将近花了半个时辰,及落脚站定时,眼前便是一处朱墙灰瓦的庄子,一级级白玉阶梯逐渐铺开魔门全貌,如庞然大物,坐落于山腰,绵延至山巅。仰头向上望去,还有阶梯连着其上屋舍,处处围着百丈悬崖,地势险要。
寻着阶梯一级级向上,还未走进,就见一身山岚素锦,系黑色眼纱发如霜雪的夫人侯着,身影纤弱渺小,如风托着的雪花,轻盈纯白,却脆弱到在指尖消融,然而真真正正的雪里夹杂着刺骨冷冽。
紫檀不由脚步一顿,远处的夫人渐渐走进,虽是蒙了眼,却依然坚定向前,那五官与自己极其相似,一袭冷香微苦掺杂着药香,似曾相识,是自己的亲娘——香娢嫣。
自他记事以来,身上便佩有一长命锁,不知生身父母者谁,居于北王府,托老王爷和老王妃收养,成了镜小哥的伴读,实际上王府里除却镜小哥,他也有姆妈带着,老王妃疼着。幼时不是没有想过为何自己会没有爹娘,老王妃总是安慰自己,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会狠心丢下自己的孩子。
老王妃的话如今应验,因长命锁现下他已经被自己的母亲寻到了,而老王妃他们却都不在了。紫檀心下复杂,面上丝毫不显,加重脚步,走向一身素锦的香娢嫣。见着她眼盲,便疾步而至,虚虚扶着看起来不足自己肩高的人。观之骨架纤细,青丝如雪,思及收集来的传闻说,香娢嫣失子后常以泪洗面,哭坏了一双眼,纵使她医了天下人,而医者不自医,便抿唇心酸不语。
香娢嫣感受到面前清风拂过,有人近身,丝丝檀香萦绕,不禁怔住,泪无声浸透眼纱,静静漫下,不自觉伸出苍白的手,想抚上面前之人的面颊,“是我的麟儿回来了,”不住哽咽,“娘对不起你,没有好好照顾你,”
“快让娘看看。”香娢嫣颤抖双手,想抚上儿子的面容,瞧瞧他如今是否无恙。紫檀听见有什么破碎开来,搅碎了一颗心,然后阳光照进,揉进心底。
他低头,抬起香娢嫣双手,覆置自己双颊五官处,面色柔和,小心翼翼道“孩儿安好,娘宽心。”低醇的嗓音像酿酒般让人沉醉,恰好稳了香娢嫣后怕的心。
香娢嫣指腹触到紫檀唇下凸起的红痣,喃喃道:“真的是我的麟儿。”一把抱住青年人,耳中传来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又捉了他的脉搏诊着,才确信了自己的孩子身体康健。
想起曾经她高居后位,却连自己刚出生的孩儿都护不住,宫廷里的斗争持续上演,她和孩子却成为他人的踏脚石,所以她告诉自己,不能死,她要救自己的孩子,这口气叫她活了下来,被人救出皇宫。
直至清醒,她开始找寻,却一遍遍失望,终究是精诚所至,她找寻了二十四载春秋,在严冬前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紫檀极少与人亲近,但在香娢嫣浓烈的情感中,他奇异的感受到血脉相连的温情,轻轻拍着眼前脆弱的娘亲,声音和动作都像哄孩子似的,希冀能稍微减缓她心中的伤痛,本是寡言少语之人,却说了又长又笨拙的安慰。
“孩儿很好,自幼在北王府被当做嫡亲儿子对待,吃穿用度皆是王爷王妃照料,不曾受过委屈,而后出府去修习,如今已习得一身本领,亦不曾吃过半点苦。”紫檀话中真假参半,娓娓道来,尽是真挚,他在北王府的确半点苦不曾吃过,但修习于常人而言却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魔门之人皆恭候在一旁,退至一隅,众人最前方鬓角微霜的黛蓝长衫男子臂膀上挂着白色斗篷,身旁半尺内无人,他静默的望着远处的母子,定定的移了目光,想起了另一人。
魔门山腰不远处的天险,有孤鸿在天边盘旋,失了族群,哀唳不止,待午时山岚起,怕是连来路都遮掩了,只能循着记忆埋头向前飞,以期最后回归。
那人渐渐走进母子二人,将斗篷轻柔披至香娢嫣肩头,温言道“要起岚了。”紫檀自然而然接手,为香娢嫣拢好斗篷,系好绸带,才向着人点头致谢。
待那人退至香娢嫣身后一步,香娢嫣才想起,“麟儿,这是你莫伯伯,是为娘的义兄,若是以后遇着不懂的问你莫伯伯。”
紫檀依言喊人“莫伯伯。”
“嗯。好了,回屋。”莫长老转身挥手叫门徒散了,一众门徒除却守门人,行了一礼便各自行事。而送紫檀来魔门的四位青年,跟随其后,进了议事堂,守在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