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方海市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扬起了嘴角,她很想抱抱她的小兰花,手腕上的锁链哗啦啦的响着,又将她从温存中惊醒,是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眼梢挂着泪珠的缇兰,她柔声道:“不哭,我还撑得住,我会出去的,哪怕我变成一个废人,爬都要爬出来。”
缇兰不肯离开,却被帝旭派来的人拉走了。暗处的方鉴明眼看着缇兰的身影消失,转向水牢里垂下头的方海市,不屑的嗤笑道:“为了这么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子,你几次三番拿命和我对着干,她到底有什么好?”
“那师傅又为何如此容忍我?”方海市低声笑着,这是困惑了她许多年的问题,“师兄听话,我桀骜,可您最看重的却是我。我想过很多次,站在您的角度上,仍不明白。”
方鉴明皱了皱眉,他蹲下来凝视着这个狼狈的徒弟,第一次认真的询问,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是我这些年来,见过最聪明的孩子,虽为女子却不输男儿,上天让你投为女身,你却自己又争出了一条路。我也不懂你,很多事你心里都明白,也很聪明,有能力,明明按照我的话去做,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方海市抬起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也许我道中坎坷就是因为情,可我不想避,也不愿避。我宁愿正视它,与它共舞沉沦,也不愿听您的话,违背自己心意自欺欺人。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哪怕这条路荆棘丛生,再来一次我还是甘愿重蹈覆辙,她不是食人花,是我情路上开的最热烈的野蔷薇。”
方鉴明冷笑道:“你倒是嘴硬。”
“霁风馆有一个规矩,只要赢过您,便可脱离。不知对于我这等罪犯,还做不做数?”
“你不是罪犯,陛下未治你的罪,只让我管教你一番。”方鉴明淡淡道,“怎么?你想拖着这副连剑都拿不起的残破身子,挑战我?”
“不可以嘛?”方海市反问。
方鉴明简直要被气笑了,就她这副快死的模样,挑战他就是想立马升天,可他还是想给方海市一些教训,左不过留她一条命。
于是他让人给方海市开了锁链,本以为她会立刻倒下去,毕竟她受的伤很重,水里的阻力足以让她喝一壶,可她除了刚开始身形有些摇晃,接下来一步一步脊梁挺拔,铁骨铮铮的走在了自己面前,那双被自己赞过如同狼眼睛般的双眼,坚定的看着自己,不退缩。
“师傅,莫要留手。”
“好。”
霁风馆的庭院一往如昔,只是曾经那对在树下教授武功的师徒变了,曾经的谆谆教诲,如今的针锋相对,外人看着讽刺,只有方卓英知道其中的痛、与苦。
“师妹,你.....”
他想劝方海市,却不知该如何说,方海市笑意盈盈的打断了他,“不必说。”
方鉴明手握重剑,那是他最熟悉的剑,用它教授过方海市武艺,也曾在方海市从黄泉关回来时,把这把剑送给她,如今反倒成了凶器。
“拿起你最衬手的兵器吧。”
方海市的额上冷汗涔涔,明明她该手脚脱力,可却笔直的站着,手中的银枪寒气森森,却有一道温热的血从握着它的人手上滑下,滴在地上。
硝烟四起,一旁枯树缓缓落下的叶子被人瞬间斩成两半,方鉴明的剑很快,如同残虹一般,剑招简单却直击要害,处处不留情面,全是杀招。
对面的方海市虽然长枪在手,可她伤的太重了,稍稍一动,便牵连全身,顶着伤口愈合又撕裂的巨大痛楚,她接下了方鉴明所有的招数。
“铮”银枪与重剑相撞,方海市看似落在下风,实则与方鉴明旗鼓相当,下盘虽不稳,却善用巧劲以退为进,从侧面闪出。
银枪扎在沙地上,溅起一片风沙,本来可以站稳的,可方海市捂住胸口,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喉间蔓延,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方鉴明皱起眉头,她已经不适合再战了。
“再来。”方海市擦了擦嘴角的血痕,又咳了咳,紧握着银枪。
方鉴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再次举起了重剑,身上的气势惊人,在几瞬之间,方卓英看出了他的意图:“师傅!”
他要废了方海市。
方海市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在重剑快刺到自己的时候,主动往上一撞,趁着方鉴明愣神的那一刻,用无恙的另外一只胳膊挑开了那把剑,全然不顾自己的伤上加伤,枪头落在了方鉴明的脖颈边。
“师傅,我赢了。”
方鉴明咬着牙颤声道:“方海市,你够狠!”废了自己的左臂,只为赢他。
“从今往后,你不是我徒儿,我也不是你师傅,我与你再无瓜葛,你走吧。”
方鉴明失望的离开了,而方海市却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看着上面的蓝天白云,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方卓英出现在她视野里,想拉她起来,方海市却笑着说:“还记得我们少时学得那首诗嘛?我以前不懂,如今却明悟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终不似,少年游。”
先是她,后来是方卓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