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博尔赫斯（阿根廷）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
后人们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父亲的父亲，
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
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
死的时候蓄着胡子，
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
我母亲的祖父
——那年才二十四岁
——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
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能蕴含的一切悟力，
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
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献给贝阿特丽斯•比维洛尼•韦伯斯特•德布尔里奇》（节选）
献给贝阿特丽斯 · 比维洛尼 · 韦伯斯特 · 布尔里奇
豪尔赫 · 路易斯 · 博尔赫斯
一
在荒凉的街角，无用的黎明
将我找到；我已活过这个夜晚。
夜晚是高傲的浪潮；失衡的暗蓝色巨浪
满载着深渊废土的一切色彩，
满载着求之而不得的事物。
夜晚有神秘的赠予与拒绝之习性，
一半给出、一半保留的东西之习性，
背阳半球的喜悦之习性。
夜晚就这样行事，我告诉你。
波涛，那一晚，留给我平常的碎片与
古怪的余物：和讨厌的朋友聊天，
梦的音乐，以及苦涩灰烬的弥散。
这些被我饥饿的心所厌恶的东西。
大浪带来了你。
言语，任何言语，你的笑声；以及你，
如此懒散而不渝地美丽。我们交谈
然后你忘记了这些言语。
骇人的黎明找到我，在我城市里一条荒凉的街。
你转过去的侧脸，组成你名字的声音，
你笑声的调子：这些是你留给我的
伟大玩具。
我在黎明中将它们玩味，我失去它们，我
找到它们；我把它们讲给一些流浪的狗，
讲给黎明里一些流浪的星星。
你黯淡而丰富的一生……
我必须触及你，以某种方式；
我收好你留给我的伟大玩具，
我想要你隐藏的面貌、
你真实的笑容——那为你冰冷的镜子所知的，
孤独的、嘲弄的笑容。
二
我用什么留住你？
我给你萧索的街道，绝望的落日，
属于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
望着孤月的男人的苦楚。
我给你我的先人，我死去的祖辈，
被活着的人以铜像称颂的灵魂：
我父亲的父亲，死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
边境，两颗子弹穿过他的胸膛，
带着胡须与死亡，被他的士兵裹在
牛皮中。我母亲的祖父——只二十四岁
——在秘鲁带领一场三百人的冲锋⁴，
现在他们是马背上的亡灵。
我给你我书中可能的一切洞见，
我一生中所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忠诚的男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自己的核心
——不诉诸语言，不与梦交易，
不为时间、欢乐、逆境所改的核心。
我给你在你出生多年以前，日落时分，
见到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你自己的解释，关于
你自己的理论，关于你自己的
真实而惊人的新闻。
我可以给你我的孤独，我的阴郁，
我心的饥饿；我试图用疑虑，
用危险，用失败来打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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