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澹没想到周楚柠竟然如此大胆,竟敢掀起裙摆,用这种姿势登上自己的马车,他见惯了这个年代女子对男子俯首唯唯诺诺,而眼前的女人,完全不顾尊卑礼法,有时候耀眼的像一轮明日。
她自从上次落水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知为何,慕容澹心中虽然一时间升起一股怒火,却在这怒火中,藏了一丝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感觉
“下去。”慕容澹说
盛怒之下的周楚柠丝毫不理会慕容澹,她的眼光直直的盯着白雪,像一只护着别人的小兽,“道!歉!”周楚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白雪悄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慕容澹,却见他虽然看着周楚柠,脸上有明显的不悦,却没有别的表示,白雪立刻将脸上温柔和善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拉开竹帘,对外吩咐道:“永娘,你怎么搞的,让王府的人都平白等着你,还不快向永娘道歉,”
这句话说是责骂给永娘的,倒不如说是对周楚柠说的,就是她不识大体,才让人们都停在这里。一语双关,周楚柠怎么听不出来,她都听出来了,慕容澹自然也听出来了。
周楚柠想这白雪的算盘可打错了,世界上可不是所有人都和白雪一样,眼里只有慕容澹,就算让慕容澹再厌恶自己一些,她也不会让秀娘平白无故的受这口气,如果有人触碰到自己的底线,这件事就是最紧要的
周楚柠看着车内的白雪“我是说,你向秀娘道歉。”
白雪一时间愣住了,一直温和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周楚柠要她向秀娘道歉?她压根没想到,要她给一个奴婢道歉,还是之前被用娘赶出去的奴婢。其实周楚柠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气急了便将这里的礼法尊规都抛到了脑后,可是对白雪来说,尊卑贵贱,生来如此,要她给奴婢赔不是,她本就是王府的侍妾,很容易被别人在背后嚼舌根,这几年来正是自己百依百顺才让自己变得在王府中实际上比周楚柠更尊贵些,但是人一旦有了欲望便是无穷无尽的
更何况是对自己欢喜之人的爱,周楚柠一直横在自己与慕容澹之间,这侍妾的地位,就像一根暗刺,一直蛰伏在白雪的内心深处,咯得她生疼,让她变得对尊规十分敏感,是对她最大的折辱。
“你之前平白无故的将秀娘赶出来,她明明没做错什么,来我这里她干的活样样都很好,可是你却还是纵容永娘赶走她,她年纪也大了,如果被赶出府外……”
“够了,周楚柠,你现在看看有没有一点王妃的样子!”
慕容澹出言打断了楚柠
白雪摇了摇头,看向周楚柠:“王妃,请您不要折煞妾室了,妾的身体那段时间并不好,很多事情繁冗,妾都不过问的,秀娘赶走永娘,妾真的不知道。”
周楚柠看见白雪的样子,特别是听见自己说让她给永娘道歉的时候,白雪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对劲,周楚柠自然想到了,应当是白雪认为自己让她给秀娘道歉,是折煞了她的身份。
“我不追究也可以,那你便下车去吧。”
周楚柠换了个姿势,将一直脚跪在地上,她的裙裾随着她的动作铺展开来,金线刺绣的裙摆在眼光的照射下散出细细的金光,在地上像开出了一朵花,可周楚柠却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裙摆,一副地痞无赖的样子
“我刚才突然觉得秀娘说得对,按理说,我本就应该和王爷同乘一车,到了那边,人们才不会觉得我们王府不顾礼数,我们王爷是个懂得尊卑的人,你也不想让王爷在别人眼里难堪,对吧?”
周楚柠第一次有些庆幸自己的王妃身份,若是论起尊规,白雪的逾矩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楚柠微微的眯起双眼,满意的看着白雪的脸色变化,就像吃了一只苍蝇,果然,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女人,连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都要受到这么多的禁桎,真是可笑又可悲。
“周楚柠,给我滚下去,不要让你我都难堪。”慕容澹下意识的搂着一旁白雪,“你我不和本就是人尽皆知,本就是人家的笑话了,又何必现在来惺惺作态。”
周楚柠也根本不想真的和慕容澹同乘一辆车,她只是想替秀娘也替自己出了一口气而已,现在看见白雪的样子,她甚是满意,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不恋战,周楚柠唰的站起来,起身拉起帘子出去,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望向白雪,“白雪,你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光明正大的得来,远比装作懦弱和卑微的施舍来得靠谱的多,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喜欢的应当是你最真实的样子,要装一辈子,两个人都很累。”
“还有,我根本没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你,我,秀娘,还有这里的任何人,在我看来都是平等的,没有贵贱之分。”
说完,周楚柠便放下帘子,利索的跳下马车,回到了后面的马车上。
随着一声鞭响,王府的队伍开始缓缓的前行
慕容澹坐在车内,心中却不可遏制的回想到刚才的情形,刚才周楚柠让白雪下车的那一瞬间,他的内心竟然不是排斥,甚至有一丝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喜悦,周楚柠在这里,四周会变得爽朗,虽然她完全不会取媚逢迎,也不那么温柔,可是她刚才维护秀娘的样子,和白雪讨价还价的样子,让慕容澹心中也有些触动,人人平等,无贵贱之分。这话从这女人口中说出来倒也不奇怪,可是听上去倒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王爷?”白雪将慕容澹的思绪拉了回来,慕容澹轻咳一声,“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嗯”白雪应下,手在袖中却不自觉的握紧了,白雪以为慕容澹会生气,可是他没有,周楚柠走后,她分明从慕容澹的眼中看出了几丝怅然若失的感觉。她尽量忽视刚才慕容澹微翘的嘴角,将他从想象中拉回来
另一侧,周楚柠的车马中,一应瓜果点心被一张大油纸一堆一堆的摊在中心的点心桌上,这是周楚柠在集市上让秀娘淘来的。
周楚柠大大咧咧的拈起一块桂花糕,狠狠的咬下一口,放在嘴里嚼了嚼,芙儿在一旁捧着荷花酥啃得正欢,“太气人了,秀娘。”
周楚柠还没将嘴里的糕点嚼完,两腮鼓鼓囊囊的像只屯食回来的小仓鼠,“你现在还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谢姑娘挂怀。”秀娘笑着说道,“多谢姑娘为奴婢出气,奴婢感怀于心,已经很开心了。”
“私底下都别奴婢奴婢的,我说过了,咱们都是一样的,只是出生的时候,我们的身份让我们变得不同了些罢了。”
“是啊,是啊,秀娘这荷花酥好吃,你尝尝。”芙儿将点心拿给秀娘,却换了秀娘一个“真没规矩”眼神,头就低了下去“王妃对我们好,可是我们还是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毕竟秀娘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这许多年,对一些刻板的规矩早已深入骨髓,想改变它,也确实很难,贵在水滴石穿。
周楚柠连忙打圆场,拍了拍芙儿,将她手里的荷花酥递给秀娘,开玩笑道“没事哇,只是,永娘,这次我也没有和王爷一同坐马车,你会不会生气啊?”
秀娘看着眼前的周楚柠,不禁被逗笑了:“奴婢不敢,其实王妃能和奴婢们坐在一起,奴婢…我还挺高兴的。”
秀娘知道,若是周楚柠真的想要坐慕容澹的车马,那也是无可厚非的,就算慕容澹不愿意,可是这是祖宗礼法,为了防止他人诟病,他也不得不从。
秀娘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年,阅历也是有的,她见过后宅多少阴毒肮脏的险招,妯娌之间表面上姐姐妹妹相称,实际上背地里却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这也是常有的事。
一堆沉睡的人里,若是有一个清醒者,那那个清醒者反而变得奇怪了,周楚柠就是那个清醒的人,她不知道后宅的阴招,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欺负了就得道歉,自己人就得护着。
秀娘一开始以为王妃只是性子直爽而已,可是这次的事情让秀娘看见了,这个女子有些聪明,而且,心思很敏捷,内心温柔良善,同别的女子很不一样
这次说到底只是周楚柠到底还是不忍心让白雪太过难堪,也只是在她面前虚张声势的唬了两句,就又回来了,王爷说王妃不懂分寸,其实她才是最懂分寸又大度的人。
秀娘确实很高兴,自己在晚年还能遇着这么一个好心的主子,没有人人的规矩,心思也是纯良,还时不时的冒出些奇怪的鬼点子,怪是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