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那衣冠华丽的贵公子就躺在地上鬼哭狼嚎起来,酒庄内先是一阵沉寂,所有人都看着淡然自若的苏绮年,随后便是一片哗然。
“六扇门的捕快居然敢在华庭酒庄动手打人!”
“连陈府的小公子他也敢动!”
那被打的公子听得此言,便也借着酒劲儿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嚷着“打人了”,随行的几个奴才手忙脚乱地去扶,谁知越扶他便越闹得起劲儿,四周的富家子弟见状,纷纷拍案而起,摆出一副要教训苏绮年的架势,口称要为陈小公子“讨回公道”。
六扇门捕快也都不是怕事之辈,纷纷摆出搏斗的姿态,靳元紧紧护在苏绮年身侧,犀利的目光直刺几个嚣张的公子哥儿。苏绮年风轻云淡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扬唇笑道∶“谁还要来?小爷奉陪到底!”
这些富家子弟说到底只是一群不学无术的纸老虎,空有嚣张气焰,刚才见识了苏绮年的身手,此番自然不敢上前讨打,只敢借醉叫骂,并不见有人动手。
“一帮乌合之众也有脸在小爷面前谈论公道,”苏绮年轻蔑地瞟了一眼周围这群衣衫不整的京城纨绔,“都给我听好了,小爷从不与混蛋讲公道,京城也没有小爷不敢得罪的人,要打要杀尽管来,伤了死了我们六扇门一概不管!”
“你好大的口气!”掌柜的从未见过苏绮年这般胆大包天的捕快,跳上前来指着她鼻尖道∶“你们平白无故来我酒庄里闹事欺压百姓,老子要上官府告你们的状!”
“想告就去,小爷绝不拦着,”苏绮年眨了眨眼,“小爷倒想看看最后下大狱的是谁!”
掌柜的恼羞成怒,将矮胖的身子一横,堵在苏绮年面前∶“今儿老子就不让搜!有本事你们砸了我的酒庄,咱们再到公堂上去理论!”
“小爷可没这等功夫砸你这破店,”苏绮年不愠不火,连正眼也不看他一下,“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死活不让我等搜查,莫不是做贼心虚?”
“你休要血口喷人!”掌柜的又急又气,暴跳如雷。苏绮年却戏谑地笑了笑,两人形成巨大反差∶“也罢,既然你想替罪下诏狱,小爷便成全你,今日我们刚好捉了重犯,你要是再胡搅蛮缠耽误时间,小爷便抓你当那群歹徒的同伙儿送官处置。”
“老子跟你拼了!”掌柜的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挥拳朝苏绮年脸上砸来,苏绮年岿然不动,五指扣住他手腕,一反手将他的小臂反拧向外,骨骼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啊!”一阵凄厉的惨号传遍酒庄,掌柜的哪里料到她有这般力气,只觉得这个生得眉清目秀的小捕快五指如同铁钳一般拧得自己皮肉生疼,龇牙咧嘴却仍不忘逞强∶“你可知道这酒庄是……”
“你想说韩家是吧?”苏绮年十分强势地一把揪住他衣领,目光犀利如同刀刃,刺得人不寒而栗,“少搬出你家主子吓唬小爷,小爷这样吓大的人打小便不知道怕字怎么个写法!今儿别说是区区一个华庭酒庄,就是金銮殿摆在眼前小爷也照搜不误!”
四周的富家子弟见此情此景再次骚动起来,靳元等人也丝毫不松懈地紧绷着,僵局中苏绮年的气势却明显占了上风。
“且慢!”身后一声低喝,苏绮年转过脸来,只见韩忱瑜慢条斯理地踱进酒庄,脸上笑意似有若无∶“小苏捕快,手下留情啊。”
“韩大人?”苏绮年手上的力道并没有放松,反而紧了紧,与此同时听到靳元在旁边悄声嘀咕一句∶“果然何处都有他!”
韩忱瑜看着自家酒庄里的状况,莫名其妙地挑了挑眉∶“这是怎么回事儿?”
韩忱瑜话音未落,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酒庄掌柜立刻恶人先告状,指着苏绮年鬼哭狼嚎道∶“韩大人!您可算是来了!韩大人您要替小的做主啊!这群狗官硬闯咱的华庭酒庄,还扬言……扬言要砸了您的店啊!”
“韩大人莫要轻信了他胡说八道,”苏绮年瞪他一眼,转过头看着韩忱瑜,“今日的事韩大人是知道的,那尸首至今还没有踪迹,卑职只是奉命搜查罢了,并无故意惹是生非之意,是这位兄弟为难卑职在先,卑职此番之举实属无奈。”
“尸……尸首?!”周遭的富家子弟听苏绮年说起尸首二字,这才知道京城死了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下酒器争先恐后地往门外挤去,生怕自己受到牵连,方才还热闹的酒庄立刻就冷清下来,只有靠窗一桌还坐着个人,正是那面具男子,见韩忱瑜来了,抬眸淡淡瞟他一眼,便继续低头小口啜饮,丝毫没有半分慌乱的神情。
“哦?”韩忱瑜闻言,双眼死死盯住那掌柜的问道∶“当真如此?”
“不不不不是的!”那掌柜的被他盯得后脊背发凉,连忙颤着声儿摇头为自己辩解道∶“大人您万万不可信她!她仗着自己是官家的人就横行霸道,欺压我们平头百姓还算小事儿,这分明是不把大人您放在眼里啊!”
“韩大人,”随着酒杯磕在桌上的轻微响动,一众人都看向窗边,只见那面具男子抬头浅浅一笑,“鄙人可以作证,这位捕快大人所言句句属实,他们确是奉命前来搜查的,并无寻衅滋事之举。”
靳元看着他只觉得似曾相识,突然想起那日在香沁斋看到的场景来,惊到∶“苏爷,这不是……”
苏绮年也认得这面具男子同韩忱瑜相识,却知道此刻不是说破的时候,忙向后拐了靳元一下∶“闭嘴!”
掌柜的吃惊地望向面具男子,怒吼道∶“这位公子!你……”
“放肆!”韩忱瑜上前一步,凑到那掌柜的面前沉声低斥道,“好没眼力见儿的蠢材!谁给你的胆量挡六扇门的道儿?苏捕快奉命办差尽心尽责,岂容你这等鼠辈在此信口污蔑!”
“大人!”这掌柜的挨了骂,膝盖一软,险些跪倒,苏绮年略送一送手,他便烂泥一般瘫在地上∶“大人恕罪!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不快滚!”韩忱瑜低头瞟一眼扯着自己衣摆又是磕头又是扇自己耳光的酒庄掌柜,后退半步,将袍子从他手中拽出甩了一甩喝道∶“休要再碍手碍脚误了苏捕快的事儿!否则我头一个便拿你是问!”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掌柜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转过身来,朝着苏绮年磕头作揖∶“这位官爷,小的罪该万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官爷,还望官爷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马!”
苏绮年看着这狗仗人势的混蛋,心中顿时生出万般厌恶,一刻也不想多见到这张嘴脸,遂粗声恶气斥骂道∶“狗仗人势的玩意儿,你主子叫你赶快滚蛋!听不懂么?”
“是是是,官爷宽宏大量,小的这就滚!”掌柜的好不容易等到苏绮年这句话,连忙又嗑了几个响头,把地板撞得咚咚作响,随后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出了酒庄。
苏绮年拍了拍手,韩忱瑜向门外瞥了一眼,随即拱手施礼道∶“没能管教好手底下的人,是在下之过错,此番多有得罪,还望小苏捕快海涵。”
苏绮年四下环视着装潢精致的酒庄,摆手道∶“韩大人言重了,多亏韩大人及时赶到,是卑职该向韩大人道谢才是。”
“小苏捕快也是奉命办事,无需言谢,”韩忱瑜指着自己的酒庄,“如今你只消随意搜查,就算要拆了我这破店也无妨,只要能帮到诸位,哪怕掘地三尺在下也在所不惜。”
“卑职不敢,”苏绮年抱拳行礼,“卑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韩大人,多有得罪了。”
韩忱瑜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苏绮年挥了挥手,说了声“搜”,身后的捕快就迅速散开搜查酒庄的各个角落。
路过窗边桌位时,那面具男子仍是淡然喝酒,苏绮年心中虽觉得有些蹊跷,但出于礼节,还是在他身旁略停了一停。那面具男子见苏绮年在自己面前驻足,迟疑片刻,也停杯抬起头来。
苏绮年见他看自己,便抱拳行礼道∶“今日多谢公子。”
“这位大人不必多礼,”面具男子站起身来,拱手还礼,唇角挂着浅淡的微笑,眉目虽被面具遮去大半,看不全样貌,但单凭这一丝笑意也能看出面具之下定是清俊容颜,“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苏绮年点了点头,也微微一笑,转身前去搜查,男子依旧坐下喝酒,并不甚在意身后的捕快翻箱倒柜,目光碰上韩忱瑜时,他依旧是淡然施礼,不甚言语,一派清高儒雅的风气。
酒庄地盘不小,搜查自然要花费一番功夫,但尽管六扇门一行人搜遍了酒庄的各个角落,除却揪出几个吓得钻到柜台后浑身抖得筛糠一般的小伙计,依旧是一无所获。
韩忱瑜站在酒庄中央,看着几人空手出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笑问道∶“小苏捕快可有什么收获?”
苏绮年闻言一愣,余光瞥到其他几个垂头丧气两手空空的捕快,随即笑道∶“韩大人的酒庄里能搜出什么来,不过是照例搜查装装样子罢了,还请韩大人多多包涵,莫要见怪。”
“小苏捕快此话就见外了,”韩忱瑜笑着背手缓步上前,“今儿若是真从我这酒庄里搜出什么来,在下也绝对毫无怨言,即刻就跟随小苏捕快上府衙认罪领罚。”
苏绮年叉着腰再次环视酒庄,长出一口气道∶“卑职无能,今日多有冒犯,望韩大人宽恕。”
“小苏捕快办事一向稳妥,何来无能一说!”韩忱瑜连连摆手,“如今这状况,在下帮不上忙,也只愿小苏捕快能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借韩大人吉言,”苏绮年向他行礼道,“案子未结,卑职不敢耽搁,先行告辞。”
“小苏捕快慢走!”韩忱瑜还礼,看着苏绮年一行人走出酒庄,待她的背影逐渐隐没在人海中,长叹一声,转过身来面对倚在窗边的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见他看自己,不慌不忙地又斟了小半杯酒,却不着急立刻就喝,只是捻着酒杯淡淡道∶“她就是六扇门那位姓苏的小公子?”
“正是,”韩忱瑜皱眉垂眸,脸上的笑意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睫投下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住可谓阴沉的目光,沉默良久低声道∶“总之,六扇门这个小捕快也不是个善茬儿,咱们随随便便可招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