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陆.非管不可

苏绮年在前边儿跑，靳元跟在后边儿一个劲儿又喊又追，俩人一前一后，立刻吸引了满街行人的目光，路人指着二人，议论纷纷。

“哟，这不是六扇门的小捕快么？”

“确实是捕快，”一人指着靳元的腰牌道，“前头是谁没看清，但这人我认得，好像是靳捕头家的小公子，叫做靳元。”

“那前头的必是苏小爷了，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他俩混得最熟。”

“苏爷毕竟是靳捕头的徒儿嘛……”

苏绮年身轻如燕，也不管靳元跟没跟上，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儿。靳元怀里抱着东西，且不说其他零散物件儿，光是两大坛酒就把他累得死去活来，两条腿仿佛有千斤重，不过半条街的路就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我的祖宗！”靳元喘着粗气叫苦连天，恨不得丢了东西一屁股坐在大街上，却见旁人说笑议论，登时臊得满脸通红，不得不艰难地打着踉跄继续向前追去。

苏绮年追了不远就追上了那一行黑衣人，一直尾随他们至一僻静小巷内，那玄衣少年被围困巷中，前有高墙，后有追兵，不知如何脱身，只得转过身来，面对黑衣蒙面人，尽量稳住步子后退，黑衣人一方虽人多，又都有武器在手，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

“一个，两个……”巷中几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丝毫未曾发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从上方注视着他们。

苏绮年趴在屋顶上，手指点着黑衣人，不多不少正好五个，清一色儿手握弯刀，个个身强力壮，更衬得那玄衣少年分外单薄。

少年孤身一人，此时已退至墙沿，黑衣人自然也看出他无路再可退，步步逼近。

“大胆歹人！”少年瘦削脊背碰到墙壁那一刹，候在屋顶上的苏绮年纵身而下，一声大喝，“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京城胡作非为！”

未等黑衣人看清她面孔，苏绮年早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为首的黑衣人颈侧，黑衣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尚未缓过神来，右半边脸上又挨了重重一拳。

黑衣人踉跄着连连向后倒退，一身鹅黄交领袍的苏绮年平稳落地，腰间革带上挂着的腰牌与佩刀相撞，发出清脆响声，天青色穗子随动作幅度摇晃，赫然露出“捕”这个明晃晃的金漆大字来。

“捕爷！”身后少年最先瞥见她的腰牌，随后立刻将她辨认出来，语气间带着掩不住的欣喜∶“原来是捕爷您啊！”

“捕快？”这一声“捕爷”引来了黑衣人的注意，一行人的目光移至她的桃木腰牌上，瞥见捕字，不由得都愣了一愣。

“官府的人搅和进来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其中一人看她人瘦体轻，又生得眉清目秀，倒有些女孩儿家的模样，自然不放在眼里∶“一个小捕快罢了，咱们只管办咱们的事，料她也不能把我们怎样！”

“蠢材！”为首的黑衣人恶狠狠地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道∶“一个捕快不足为惧，但毕竟是官府的人，这儿是京城，除了捕快还有锦衣卫以及东西二厂，伤了她事小，要是惊动了朝廷那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与此同时，苏绮年的目光落在黑衣人前襟的深紫色刺绣上，微微皱眉∶“江湖帮派？”

“你小子挺能耐啊！”黑衣人凶神恶煞般地用刀尖儿指着身后的玄衣少年∶“还能跟官府勾搭在一块儿！”

“那是！”玄衣少年自苏绮年落地的那一刻起，心中便莫名地平添了三分底气，毫不心虚地答话∶“我这人就是命好，怎么着吧，连官爷也乐意救我！”

“少废话！”苏绮年站起身来，侧头瞪他一眼，“上次的账咱俩还没扯清呢，不如就趁着今儿一并清算干净！等我收拾完这伙大胆狂徒，你也别想逃掉！”

“啊？”少年活动着筋骨，有些不情愿地走上前，紧挨着苏绮年站住，扎稳步子，俩人并肩摆出搏斗的架势来∶“我说捕爷，不带这么玩儿的啊，翻篇儿的事咱就翻篇儿吧，天天惦记着，您不累我都替您累！”

“我看你成天让人追着满大街跑也挺累的，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苏绮年反唇相讥，抬眼瞥见少年额角眉梢的淤青红肿，顺势奚落道∶“跟我说说，这回又偷了人家的什么物件儿，让人打成这般模样？别又是几个腰牌啊，那玩意儿能值几个钱，不值当的！”

少年立刻面露难堪之色，侧过脸压低声音道∶“没偷，这回真没偷，什么都没偷！我发誓，捕爷若是不信，不妨搜身，也好以此证鄙人之清白！”

“你还有脸跟我说清白！”苏绮年把两眼一瞪，差点儿没抬起腿踹他∶“合着你都不偷别人专偷我一个？！我懒得与你胡扯，等收拾完他们再收拾你也不迟！”

“小捕快你好大口气！”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贯穿整个右脸的狰狞刀疤似乎也染上几分嘲弄，脸上还浮着苏绮年方才落下的拳头印记，又有些滑稽∶“看你小小年纪尚不知事，今儿我就暂且放过你这一回，我奉劝你莫要多管闲事，爷们儿江湖道上的事儿，还是少掺和为好！”

“哟，刀疤脸，你好生嚣张啊！”苏绮年也不甘示弱，低头瞟了一眼腰间的腰牌，“你可看清楚了，这儿是京城的地界，不是你的帮派，我好歹也是拿着官银吃饭的人，你们闹得满城鸡飞狗跳，我身为京城捕快，如何就管不得？”

刀疤脸斜睨着对面两人，怎么也想不清楚那玄衣少年如何与官府的人混在一起，另一人则轻轻拐了拐刀疤脸的胳膊，低声道∶“瞧她的装束，并不似寻常捕快，只怕是六扇门下的人。”

刀疤脸闻言又把苏绮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六扇门又如何？我们只管拿银子办事，管他何人！”

“你难道不知六扇门中人虽为官府做事，却与江湖各大帮派皆有来往，一般人轻易惹不起，得罪了他们只怕你我小命不保啊！”

“当真这般厉害？”刀疤脸眯起眼睛，“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罢了，论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奈我何。”

这边，玄衣少年颇有些心虚地扯了扯苏绮年的衣袖∶“捕爷，要不咱……先撤了吧，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古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犯不着同几个混球置气……”

“呸！”苏绮年转脸狠狠啐了一口，“爷可做不来缩头王八！今天这事儿小爷我非管不可！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向我求饶来得实在！”

少年见劝不住，只得作罢∶“捕爷，真要在这儿打啊……”

“不然呢？”苏绮年又是瞪他一眼∶“不然还能搬到朝廷上打去？”

刀疤脸被激怒了，眸子里泛起阴鸷的光∶“好啊，好话说尽，刀剑无眼，你既执意要淌这趟浑水，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黑衣人挥着弯刀朝二人冲过来，苏绮年从腰间拔出佩刀抛给玄衣少年，自己则赤手空拳迎上去。

“诶！捕爷！你的刀子！”少年慌乱间接住佩刀，还未反应过来，苏绮年早与黑衣人厮打在一起，正想着如何把刀子递回去，两个黑衣人已执刀恶狼般朝自己扑来。少年一时间不得脱身，只好挥刀招架。

苏绮年被三个黑衣人团团围在中间，比她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的刀疤脸率先挥拳砸向她，不料苏绮年灵活地一闪身子，躲开刀疤脸的重拳，猫腰钻到他臂弯内，一手扯开他的面罩，另一手毫不马虎地将一记直拳狠狠送到他脸上。

这一拳正中鼻梁，刀疤脸疼得惨嚎一声，收手捂住鼻子，只觉手心一阵温热，口内还有些腥味儿，再放开手举至眼前来瞧时，只见满手皆是鲜血。

玄衣少年一转身就看见刀疤脸捂着鼻子，鼻血抹得满脸皆是，不禁笑起来，故意冲苏绮年喊道∶“打得好！打得好！”

刀疤脸恼羞成怒，重新扯起面罩，挥刀刺向苏绮年。苏绮年刚避开刀刃，另一人又从背后袭来。苏绮年转身扯过那人的胳膊肘使劲儿往前一拽，那人一个重心不稳，跌跌撞撞地摔向前去，不偏不倚恰好撞进前面黑衣人的怀里，两人的脑袋重重砸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随即双双跌倒在地，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刀疤脸只当她是逞一时之能，压根儿没把这个生得姑娘一般俊俏的小捕快放在眼里，岂料她有这一身本事，暗自叫声“大事不妙”，但作为黑衣人之首，看着两个躺在地上挣扎的同伙儿，只能硬着头皮挥舞弯刀，气沉丹田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儿，虚张声势地朝苏绮年冲去。

苏绮年早知他头脑简单，徒有一身蛮力，也不躲闪，只等着他冲过来。来至眼前，刀疤脸突然凶险地翻转手腕，刀刃直指苏绮年左眼，苏绮年仰面躲过，刀刃贴着眼睫飞过，冰冷的刀刃掀起气流裹挟着凉意拂过面颊。

苏绮年乘其不备，猛地抓住刀疤脸的手腕，憋足气力往人家腹部送了一记飞腿。

　　刀疤脸疼痛难忍向前扑倒，苏绮年借力跃起，用膝盖顶住他的脊背，把自身的重量全部压在黑衣人身上，手肘猛击他的颈椎，一串动作干净利落。刀疤脸被疼痛冲昏了头脑，捏着弯刀的五指竟松开来，苏绮年夺下刀子，狠狠扎在他大臂上。

　　刀疤脸吃痛惨嚎，趴在地上捂着手臂打滚，伤口处血流如注，怀中掉落出一个木刻之物。

苏绮年抬腿踩在他背上，俯身把弯刀抵在他的脖颈上，笑得眉眼弯弯∶“想好了没？给小爷求个饶听听，就放你回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