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一）

有首诗这样写道:

结下冤家必聚头，聚头谁不惹风流。

从来怨逐思中起，不染相思有甚仇。

话说江西南昌府丰城县，有一名进士，姓张名英。这年春试，中了二甲头一名，最初为衙门实习政事。三月后，又被选拔为福建泉州府推官。在任清廉勤政，部文行取到京城，授予兵科给事。夫人刘氏随任一起赴京，后因水土不服，三个月之间，便一命亡了。那张给事心中极为伤悲，不得不收尸殡殓。先打发几个家人送棺木还乡，自己一身在京，一时身况无人瞅问，好生寂寞。于是就寻书遗闷。

　过了不久，上方差他往陕西代理巡按，马上辞朝出京。他心想自己作代巡，只能一身赴任。可家乡的这么大的家业，托付谁来料理呢？想在老家续弦一位夫人，无奈江西并无绝色之女。爱慕扬州一处水色极美，不妨先去扬州娶个夫人，上任也不为迟。于是一路上私下改了出行凭证，表明自己是去往扬州有公务。一路上驿站奉承招待，好不威武。

　到了扬州，住在驿站官府。立即派负责驿站的头儿去寻找媒人谈议自己的亲事。头儿马上就找来一个媒人。张英对她吩咐道：必须寻国色之人，不能误事。媒人听了连忙叩头答应，奔出驿门就去张罗。她一路上想：“这张大人要寻一个国色之人续弦，这一下可真不好找。哪有什么`国色之人`愿意续弦的啊？……欸？还只有东码头的莫监生的女儿较为合适。他家境较贫寒，可女儿姿容绝世，凤雅不凡，配得上作夫人。兴许那莫家会同意。”想到此，急忙先到了莫家将京府张大人要续弦一事说了下，问莫监生是否愿意将女儿出嫁？这老莫最初有些不同意，觉得自己女儿给他人作续弦夫人不般配。那媒人说道:“我说老莫啊！这可是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事啊！要是别个的家女儿，我还不愿作这个媒呐！“老莫思忖，既然是京府大人要续弦，正想高攀，于是也就同意了。可他再三说:如果真是续弦，只管同意女儿婚事；倘若作妾，坚决不答应。媒人一见他这番表态，就担保说：“哎呦！那张大人实要娶夫人，你甭多心了！”见莫家同意了这门亲事。媒人赶紧赶到了到驿所，将这门亲事禀上。张英听了欢喜说道：“既然已定下了亲事，因我上任赶紧。那明天一早送礼，晚上就在船内成亲。后日即要长行，往本省安顿好夫人。我还赶着上任就职。有些详情我也无暇打听了。你张罗可得要小心在意。”媒人听了，连连应允。晚间她也就在驿中住宿了。

　天明起来后，张英打点好缎匹钗环，聘金三百两，托媒人送到莫家。莫监生因嫁妆打点来不及，只好陪银五百两，亲自送女儿到船中毕姻。未免礼生喝礼，交拜成亲。待酒筵早早散了，张英给新人除冠脱服，仔细端详，见她芳年一十八岁，貌美正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有一首《东欧令》形容道：

　　真娇艳，果娉婷，一段风流书不成。羞花闭月多丰韵。天就娇柔性。忧疑仙女下蓬瀛，喜杀绣衣人。

　那张英见娶了这么一位漂亮夫人，喜不自胜。亲自为她解下小衣，曲尽一团恩爱。夫妻二人一路上如鱼得水，不觉已到丰城县，回到了家乡。夫妇请来亲友拜扫坟墓，追封三代。就把前妻埋葬，追封诰命夫人，又陈述莫氏诰命。回到家中，张英宴请了亲邻，一面打点行装，准备去陕西到任。家中大小事务，尽托莫氏掌管，选择了日期起身而去。

　莫夫人原在扬州作姑娘时无忧无虑，只是各处游玩，十分开心快活。可嫁到张家做了夫人后，感觉倍受拘束，极为不自在，尤其对这丰县环境很不习惯。过了两个月后，实在觉得闷得慌，就对随身使女爱莲说：“这里有什么游玩的地方吗？我好去那散心。”爱莲想了说：“华严寺那地方十分热闹，极可闹耍。”莫夫人听她这一说，马上将自己打扮起来，带着爱莲，唤来轿夫抬着自己，径直去了华严寺。到那一看，华严寺景色果然不错：

　　锺楼直耸在青云，殿角金铃风送摇。

　　炉内氤氲成瑞蔼，三尊宝相紫金镏。

莫夫人到了寺院，先是朝佛像拜了四拜，随后往殿回廊及各处胜迹看了一遍。上轿就返回了。她此行原本就是游玩解闷罢了，不曾想此行却招惹了一个人对她的格外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