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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爱情

想象中的风暴并没有来临,约克夫人好像忘记了那天她说的话,嘉拉平稳地继续她的校园生活。

阿加德开始黏着她,嘉拉内心怀着对他的愧疚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忐忑一直不能平静面对他。她的不自然在情窦初开的少年眼里被自动理解成羞涩。

嘉拉觉得,阿加德好像嗅觉敏感的犬类,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无论她在哪里。

海纳对好友近来屡屡抛下自己的行径略有微词,阿加德毫不在意,倒是嘉拉惴惴不安——出于种种原因,她不想让这段秘密关系浮出水面。

“阿加德……”

在又一次突然被少年从身后抱住时,嘉拉这样说:

“我真的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

她环顾了四周,午休的时候图书馆里没什么人。

“对不起,嘉拉,我只是太想念你了——”

阿加德的瞳孔圆圆的,更像一只等待投喂的狗狗了。

嘉拉立刻心软了,她牵住男友的手晃了晃——在以前,这种孩子气的动作她想都不会想。

“去树林吧,好吗?”

阿加德俯下身抱住她,热气喷在她的颈后:“我爱你,嘉拉,我爱你。”

“那你爱我多久,嗯?”

阿加德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嘉拉背着身,并没有看到他讲这话时的表情多么虔诚。

嘉拉学会了逃课和糊弄老师,他们躲在医疗室里反锁住门,在那里度过了很多个燥热的午后。

每当太阳直射,阿加德就会把被子蒙过头顶。他们藏在里面窃窃私语。

阳光透过单薄的被单,让两个人都染上被单上的橙色花纹。

红晕尚未从阿加德的脸上散去,他的眼睛是接近透明的湖绿,嘉拉抬手慢慢摸他的脸,嫉妒地挑拨他纤长的睫毛。

阿加德按住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女孩,突然说了一句“永远”。

“什么?”嘉拉疑惑地问。

阿加德却不说了,她知道他在这种时候不喜欢说话。

嘉拉只好把头凑过去,吻一吻他的耳朵。

阿加德眨了眨眼睛,又一次抱紧嘉拉,轻柔的亲吻和拥抱根本不足够诉说他的情意,但他又怎敢太过肆意地触碰他的梦中女神?

嘉拉沉溺在甜蜜关系中,渐渐从沉默中走出,变得开朗自信。纳西竟然也好奇她的变化,但嘉拉怎么也不肯告诉她自己男友的名字。

****

约克夫人再一次传唤嘉拉时带来了布朗先生遭遇海难的消息,这让嘉拉时刻充盈着鼓动喜悦的脑子稍微冷了冷。

“很可惜,孩子,我们失去了一位上佳的婚姻对象。”

约克夫人叹了一口气,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已经在试着说服你的姨妈——”

嘉拉低头听,良久,她也没有听到下文,抬头一看,发现约克夫人垂着眼皮已经睡着了。

她起身想给妈妈盖件披肩,才发现约克夫人竟然发了高烧。

这一次约克夫人病得很重,嘉拉请了两个月的假在家照顾妈妈。

而这期间,阿加德竟然一次也没找过她。

纳西有一次主动来看她,十分同情地劝她:“嘉拉,我想兰斯特不是你的良配。”

嘉拉还来不及惊讶,就见纳西满眼怜悯:“他来自帝都,全名是阿加德•莱德明•兰斯特——首相先生的那个莱德明,他家里早就给他物色好了未婚妻人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隐瞒身份来阿尔瓦,但我想他很快就会甩了你了。”

嘉拉捂住脸。

纳西拍了拍她的肩——哥哥是首相小儿子的朋友固然给塞缪尔带来荣耀,但对表姐来说可不算什么好事。

****

约克夫人情况稍好一些后,嘉拉回学校上了一天课,一路上她忧心忡忡,强烈的不安、惶恐、心酸和紧张充斥了整颗心脏。

阿加德没来找她,她去找了阿加德。

他站在她常待的那棵树下,上半身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我父亲常提醒我警惕女人的谎言,我想问问你,嘉拉,你们是否天生都很擅长撒谎?”他轻声问。

嘉拉张了张口。

阿加德眼眶通红,捏住她的肩头,“你废这么大的功夫,骗了我这么久,就为了摆脱一桩婚约?”

“不,一开始我……但我真的……”

嘉拉语无伦次地解释,阿加德阻止了她。

“你骗了我,”他低下头,深情眼里酝酿的泪水一点一点结冰,化为一股云淡风轻的狠意,“很可惜,约克小姐,兰斯特家族永远不会接纳像你这样的骗子——永远。”

嘉拉一个人站了很久,直到天色阴沉起来,稀稀落落的雨滴砸到她头上,她这才反应过来,痛苦悲伤在胃里绞作一团,又通通反哺涌上心头。

在东窗事发的心虚和失恋的痛苦中,她心头浮现的竟然是纳西对她说的那句话:“他很快就会甩了你了”。

阿加德玩弄了她,她也骗了他。

她也不算亏。

不亏。

嘉拉在雨中放声大哭。

*****

嘉拉病了一场,她昏沉的梦境中满是阿加德的笑容,和他最后绝情的话语。

她病好时约克夫人还在床上静养,她对女儿的遭遇一无所知,依然一意孤行地为女儿安排人生:

“你姨妈同意了,嘉拉,海纳会成为很好的丈夫,七年级毕业就结婚好吗?海纳想参军,你也得……”

嘉拉再也无法忍受,她觉得她也要得上约克夫人的精神病了,她对妈妈大声喊:“够了,妈妈,够了!我不会嫁给你说的任何一个人!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约克夫人吃了一惊,旋即恼怒地给了她一巴掌:“你怎么敢不听我的话?”

嘉拉含着泪跑了出去,不知不觉到了学校。阿尔瓦今天处处张灯结彩,原来已经到神诞日舞会了。

嘉拉失魂落魄的,跟着人流到了中央大厅,悠扬的音乐从里面传来,两两一对的学生翩翩起舞。

她站在门口盯着舞厅中央的那对璧人。

阿加德也看到了她,但只是漠然地移开视线,脸上露出贵族独有的矜慢轻蔑的神态。

等音乐舒缓下来了,他低头跟他的舞伴微笑交谈,鼻尖都挨到了一起,十足的亲昵。

他在挑衅她,让她明白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她知道。

但是阿加德,能否让我跟你说说话,哪怕一句?

一曲舞毕,阿加德头也不回地,牵着舞伴又跳了一次。

一次又一次。

嘉拉站得太久,周围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她捏着裙边,捏得指骨发白。

最后她自嘲一笑,领悟到自己的渺小和悲哀,她又算什么呢?她现在又以什么身份来找他?他和她自始至终都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哥哥,这样不太好吧。”海伦娜•兰斯特对阿加德说。

阿加德嘲讽地笑,故意用刻薄的眼神瞟嘉拉。

他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嘉拉,以他的爱人的身份。

****

无处可去,最后还是回了塞缪尔家。

嘉拉跑出去半天,回去才知道约克夫人被她气得吐了血。

“嘉拉,这是妈妈的最后一个请求,就当是我的遗愿,你要听话,嘉拉……”

她握着约克夫人冰凉的手,看着形容枯槁的女人,她时日无多但口吻依然理所当然地带着命令式。

浓浓的衰颓翻涌着,冰凉的泪一滴滴不间断地落下。

“妈妈,我都听您的。”

最后,还是她低了头。

约克夫人不久后去世了。

嘉拉再也没有回过学校,她在家结束了第七学年的学习。第二年的春天,嘉拉穿上婚纱嫁给了海纳•塞缪尔。

她变回了以前的嘉拉,克制守礼,甘愿做回毫无个人思想的美丽摆设。

阿加德满心苦涩地向她祝酒,嘉拉礼貌地跟他碰杯。

“新婚快乐。”

“谢谢。”

视线接触的一刹那,两人同时移开了目光。

他们共同拥有的那个秘密,隐秘地葬在了神诞节日的寒风里。

阿加德一口咽下杯里的香槟,闭上眼的瞬间他苦涩地想象假如这是他和嘉拉的婚礼,睁开眼只能看她挽着海纳的手臂在人群里得体地应对。

无尽的痛苦和后悔在脑海里质问他,问他为什么一时冲动对嘉拉放了狠话,同时他憎恶起嘉拉对他毫不犹豫的背弃。

但一种更强烈的心情占据了他,他无法描述内心的嫉妒,这种嫉妒在他以好友的名义拜访塞缪尔家看见夫妻的生活互动时达到顶峰。他几乎要咬破手指才能克制心底的冲动。

嘉拉是个无情的女人,她看起来完全投入了新生活,全心全意地为新家庭打算,哪怕丈夫并不那么体贴。

海纳也没读完八年级,他参了军,很快地上了前线,每隔两年才能回家探一次亲。

嘉拉每个月都给他写信,老塞缪尔夫人委托阿加德把给海纳的家书带给他。

他每次都偷偷拆开嘉拉的那封——自从海纳离开家后嘉拉就不肯见他了,她当自己是塞缪尔夫人,他却还装傻似地把她当作嘉拉•约克——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接近她哪怕一点点。他感觉自己在窃取嘉拉和海纳的家庭。

一次探亲假后,嘉拉怀孕了,阿加德嫉妒得发狂,却也只能答应海纳帮忙照顾她。

嘉拉总是客套地对他道谢,仿佛他们此前从不相识。

后来嘉拉死了,死于难产,孩子也没能活下来。

据她们所说,她死前还在喃喃着“爱德华”。

海纳•爱德华•塞缪尔很快也死在了战场上,夫妻二人合葬在一起。

那以后,阿加德想念挚爱和老友时,只能去墓地了。

他给他们送悼亡的花,但再也没资格给她送葱兰和玫瑰。

****

兰斯特校长分发完糖果后,独自在图书馆坐了一会儿。

正是在这个位置,他第一次向嘉拉搭讪,却被她厌恶;

很久很久以前,从这个巧妙的角度向窗外看去,可以看到一个金发蓝眼的姑娘垫脚向老树诉说秘密;

有时候风会把那些心事送到他耳边,有时候他只能看着她一个人晒太阳——她晒一下午,他看一下午。

半晌,兰斯特校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眯着眼睛慢慢地吞下一颗已经被晒化的巧克力,仿佛这样也连带着吞下了阳光。

“阳光……”

不知不觉,八十多年了。

当晚兰斯特久违地梦到了年少的爱人——他依旧固执地认为嘉拉是他永恒的爱人。

梦里正是神诞日,他搂着帝都来的妹妹跳舞,故意想气一气嘉拉。

但是嘉拉,可恨的嘉拉,可怜的嘉拉,孤零零地站在门口,那一双自哀又可爱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他知道她有话跟他说。

他还在生气,本不想理睬,但看见她眼底的泪光,不知为何就心软了。

他走到她面前,微微抬着下巴,打量了她一圈,蹙起眉。

嘉拉穿得很单薄,身上只有一条裙子,不知道是不是直接从家里跑出来的,整个人都很狼狈。

他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到她头上,嘴上高傲且冷淡:

“你只有一句话的时间。”

嘉拉胆怯细小的声音从衣服下面断断续续传来:

“阿加德,我、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私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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