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振山绝响

第三章 振山绝响

其实小朱透此时非常懵，简直就像是此刻他莫名其妙被村里一直欺负他的燕恢，给拜做大哥了。困惑远远大于疑惑，就是懵。

因为他很是清晰地听见了在那些雄浑的重鼓声中混入了一道不伦不类、无比熟悉的哨声。

尤其是在那哨声独特的声线下，反倒是那些剧烈的鼓声成了陪衬。

然后，一个粗糙但无比温暖的手掌抚摸向他的脑袋，有些略带着老流氓气息的话从他背后传出：“小子，玩累了吧。睡一会，爷爷给你找点吃的。”

小朱透也只是听见半句话，只到睡这个字眼来到时，浓郁的困倦瞬间把他笼罩。整个意识都陷入混沌中，好似整个身子都落进了灶炉旁，强烈的温暖埋没他尽剩不多清醒，再无余力便倒在爷爷怀里沉沉睡去。

更是在其倒下抬头的那一瞬间才明白，那阵阵剧烈的巨响竟是从自己的爷爷那副干瘦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巨大的轰响声一阵胜过一阵，好似这山谷里平平出现了一阵阵雷鸣。巨大的声响竟是让那头白猿惊惧不已，开始后退。

那是他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每次振动都都仿佛在带动整个地面在跳动。甚至在这一瞬那头白猿能够气息的听见，在他面前的那个略微驼背的老人胸腔里快速流淌着的的血液声。简直就像是曲河里那浑浊的绝流。就像是在这白日里有一头蛮龙咆哮着撼仙而去。

猛然间眼前的那个小老头气势骇人，不高的身体里仿佛蛰伏着一只巨龙。他仅仅抬眼便让人忍不住失去抵抗的能力和想法。

伴随着巨大的心脏跳动声，老人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是想要的是他，但是他不是你该伸手触碰的。现在他是我的孙子。就算是天上的仙人伸手试探也要再三考虑一二，我此行的目的不是你，赶紧滚开。你苦修九百年不易，莫要在让我动杀念。”

白猿痛苦的惨嚎，却是仍旧及其不甘心的看着沉睡在老人怀里的黑乎乎的小鬼。迟迟不肯就此离去，竟是迅速攀附在一旁绝壁上啼叫不止，竟是要呼唤同类。赤红色的圆孔瞳眸死死盯着老人。

这顿时让老人恼怒无比，胡须飞扬，枯指直指坐落在绝壁之上鸣叫的白猿，声音竟是完全把那只白猿的啼叫覆盖压制下去。

好似钟鼓齐鸣：“枉你白活了这九百年，竟是胆敢直捋虎须！本念在你为平平无灵根之畜类，琢磨出自己的道，这般造化属实不易。但竟是如此不懂进退！着实当诛。”

“也罢今日就让我家孙儿开开口福，拿你这九百年的白猿心血做菜，锻我孙儿骨肉。”

在朱透爷爷苍老有力的声音在整个山谷里回荡的同时，猛然间一道仿佛要撕开天地的闷响突兀的出现。攀附在绝壁之上的白猿竟好似凭空被巨锤悍然重击，整个脊梁骨都戳断，哀嚎着摔落在地。

那种惊悚的响声足足是一连三次震荡在这山谷里，一响掀开了此处浓密的云雾，二响山崖绝壁摇晃而巨石坠落，三响凡事山谷间有灵智的尽都纷纷逃足。

三通巨响后整个山谷恢复清静，但在周围的生物耳中那好似天崩地陷的声音好似仍旧在耳畔边回响，在脑海中撕天裂地喧嚣。然后就是宛如又无数的苍蝇在脑袋里嗡鸣，倒是此时山谷里的安静却丝毫查寻不到。

老人静静地捂着怀里还在沉睡的那个小子的耳朵，动摇整个山谷的巨响的声源却是在他那瘦如枯柴的身躯里发出的。他平静地坐在一个磐石上，抚摸着自己孙儿的头发找个自以为舒适的地方轻轻放下。在他身旁一只白猿倒在赤红色的血泊里，抽搐着喘气。

下一刻，十里之外的河畔边出现一个肩上扛着一只白猿的老人。白猿此时已经绝了气，好似浑身没有骨骼那般身体软塌塌的靠在老人身上。

不消细听，便能察觉到一阵流里流气的流氓哨，在河畔边肆意骚扰附近的生灵。

村子里

燕妮在山头匆匆割了些长草，便回了自己的家。

其实也怪，村子里男性老人不少，却是少见妇孺。村头村尾常见的是一群老头子互相交换这自己年轻时在这巫行山里自己的所见所闻，和自己年轻时在大西北地区闯荡时自己听闻的或者亲眼所见的奇闻趣事。

在山头盘山过涧宛如踏平地的白猿，在曲河里蛰伏的黑皮粗鳞大蟒蛟，在巫行山山谷里盘踞阴影处择人而噬的红毛狼蛛。还有不知道到底存在不存在的白鳞恶龙。都是他们日常的论谈。

偶尔也会说一些自己年轻时遇见的一些漂亮姑娘，总是留不住嘴说道少女青涩时最美好的不是那美好的身躯，也不是什么眉眼若水，皎额如玉。而是那一头乌黑好似深潭的潭水那般黝黑的发绿的秀发。尤其是到了年老了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感慨万千。

因为那正是年轻的象征，而他们已经古稀。头上能落个草他们也算是认了，至少还能长个草根不是？这也能成为自己嘲笑别的老头的把柄不是？

乌黑的头发是年轻的象征，而年轻是活力的象征，活力是美好的象征。

所以一见村子里的燕妮路过，闲做着的老头们机会找着理由去搭话。好似和这样或年轻或稚嫩的女孩子说话时他们便能够把心留在过去。趁着他们的年轻去找寻年轻的感觉。又或者——只是闲的无聊，村里有没有外面那样的漂亮女人。只能就这样解解闷，反正自己也过了生龙活虎抱着老婆热炕头的日子了。

燕妮也是知道那些人的德行，到村口就闷着头走路。不抬头，更是不做停留。但是即使这样，也是拦不住那群闲着等死的老家伙的碎嘴。刚进村子就有人吆喝着：“小燕妮，进山割草去了？”

燕妮也不搭理，知道一旦搭理就很难走脱。简直就像是山外那边的长舌妇人。

“走那么快干嘛，又不是曲河里淘到什么宝了。和爷爷说说话。”

这是在说她在朱爷爷在曲河里抱来小朱透那件事。那日的确她表现得很是惹人注目，至少她那抱着黑乎乎的小朱透，哭喊着说是自己弟弟回来了的那一幕整个村子只怕都忘不了。自己的养气功夫转眼就被这群老无赖给破掉了。

那群老无赖也是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想法，又开始捣鼓事来。

“说不定之找到了消磨脸上小雀斑的药了……，小燕妮儿啊，这东西你不用太介意的。你看咱们村里的燕恢儿可不天天献殷勤，你要是剂量没把住霍霍了你那灰不溜秋的小脸——可就真的没什么看头了。”

“怎么能这样说！咱们村的燕恢儿可不会是这样的人——你使劲用让我们看看那东西是不是真的管用。”

这则是在说她曾经苦恼自己脸上的小雀斑，忍不住就问了这帮老混蛋。这个算是捅了马蜂窝——这群无聊的家伙竟是围绕着这个话题聊了个三天。整天吆喝着什么赤蛤蟆皮，双尾巴蝎什么的在村头争论不休，可算是把燕妮给闹的。

“燕妮儿，你该不会真的听那老混球的话捉来了赤皮蛤蟆了吧，信爷爷不？那绝对不行，还是要双尾巴蝎的尖儿。”

“什么尖儿！人家那是螯!名字都搞不清楚好来祸害人家小姑娘的脸蛋，误了事可都是你的锅！”

突然有个老头突兀道：“那东西不是……，不是尾刺吗？”

一众老头激烈的讨论猛地一顿，就像是一群喳喳呜呜的狗群里跑进了一只吊睛大虎，一群狗下意识的熄了声。但也仅仅是这么一瞬，老头们一起同时无视了这个没眼力见的老头的话，又是展开了一阵激烈的讨论。

讨论的激烈程度简直连原本的事件主人公都给忘了，放在一边。但是每当燕妮想要脱身他们还总能够找到话题留住燕妮。

正当燕妮脱身不得，满心郁闷的时候。一个及其怪异的人闯进了他们的谈话。张口就是一顿喝骂。

“老混蛋们，怎的。闲着留下来的力气尽都用在这上面了？活了大半辈子，没力气在城里那些姑娘们身上使劲了，还要做作，污我孙女的眼。哈——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他怪异是因为他的身子仅仅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从胯往下都被生生截了去。他竟是拄着拐杖充作双腿走路！浑浊的黄痰落在一个谈话最凶的老头脚上，那老头也不生气就是坐在那处傻乐，别的老头也是傻乐。好像遭骂的不是他们似的。

那怪异老头算是解了自家孙女的围，也不管他们带着自己的孙女就离开。反倒是那些老头们舍不得那半截身子的老头似的，还要招呼着要他在做逗留。

只换得一句“我还没老到要死的地步，你们要是觉得闲不如进山跟着自己后辈去。死了还能肥沃一下这巫行山贫瘠的土。”老头们依旧傻乐，坐在树下看着老人远去。

燕妮跟着老人到了他们的小屋，张张嘴好似要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

老人此时已经窝在自己的草窝里，他一直都是这样。燕妮擦好的座椅就是不肯坐，就对他自己弄得那个草窝情有独钟。若是换一副打扮，此时的他便好似一只大母鸡。

老人没有回头，就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替她开口道：“又是要说这地下的东西吗？”

燕妮犹豫着开口道：“那东西的心跳却来却响了。它要醒了。”

“无妨，这本就是皇爷留下来给他后人用的。”

“可是……”

“不要瞎操心。这件事没有告诉任何人把。”老人突然道。

燕妮知道这是在说她不要把这件事告知与其他人，尤其是朱爷爷家。便回应道：“自然不会。”

二人短暂的话到此为止，这也是他们一只以来的日常。怪异老人一如既往地窝在草窝里，闭着眼睛好似一座怪异上不得台面的雕塑。燕妮见自己的话又没起到效果，只好转身要去喂羊。

就在燕妮烦闷不已要出那篱笆院子时，老人还是开了口，用着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道：“你天赋异种，莫要与那魔道接触。只要不去接触他们，他们也不会找到你……”

“照顾好自己。”

燕妮也没听清，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些什么回头观望，见那老头木雕一样的杵着权当错听了什么。再次转身离开了小篱笆院子。

只剩下老人一声悠长的叹息在枯黄的草窝里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