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熊猫儿按照约定到达城外荒废民房,推开门,正巧飞飞一脸担忧地从屋里走出来,见着风尘仆仆的两人,眼中瞬间有光,迎上去抱住沈浪,欣喜地说:“久等不见,我还以为洛阳城里出什么变故了呢。”
沈浪搭在她后背上的手忍不住安抚着。
好一会儿,飞飞从沈浪怀中出来,发现眼前二人面上的情绪非但没脱困后的轻松,似乎还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么?”
沈浪与熊猫儿相视,彼此神情变幻莫测,良久,沈浪才沉声说:“金不换死了。”
飞飞随即杏眼圆瞪,兰指掩面很是大吃一惊,声音也不由得高了几度,“你们把他杀了?!”
这一问倒叫沈浪与熊猫儿面面相觑,心中的千头万绪此时倒是不好宣之于口。
沈浪很快敛了敛神色,眉眼一扫沉重,仿佛方才与熊猫儿交换的古怪神色只是飞飞的错觉,他摇摇头,“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几个时辰了了。”
“他是怎么死的,是丐帮的人下的手么?”飞飞恍若未觉,侧过身,将自己脸上的凝重恰到好处的展现出来,似乎很是伤脑筋地在自言自语:“这可麻烦了,他这一死,我回去却是不好同我娘交代,我娘的全盘计划可全都乱了……”
这恰似不经意的话语反叫沈浪二人心中的疑云消散了不少,他们怀疑过幽灵宫,而飞飞这番话无疑是提醒了二人金不换与幽灵宫近来的关系,这个档口,幽灵宫实在是没有对金不换出手的理由。
那么说是丐帮?或是金不换还有其他的仇人?
两人心里疑窦丛生,却没有一个人怀疑到飞飞的身上,实在是她柔弱不胜春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且自废武功这一遭更是沈浪亲眼所见,金不换虽不是什么一流高手,却胜在足够小心谨慎,一般江湖人在他手上还真未必能讨到什么好。
“此人作恶多端,也算是死有余辜,不想他了,咱们先进去吧。”
熊猫儿赞同的看了眼沈浪,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瞧瞧百灵了,一面走一面向飞飞问起百灵的情况,“白姑娘,百灵丫头今日怎么样?”
“没有药,环翠今日给她输了四五次气,情况还是不大好。”飞飞走在沈浪身侧,眼睛瞧过熊猫儿手中的药,脸上适时露了笑容,“幸而熊少侠你们及时拿回了药,我赶紧让环翠拿去煎了吧。”
“那就有劳白姑娘了。”
飞飞接过药,低着头往灶房的方向走,人前那副和善的模样转身之际便已消失。
她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将金不换的尸体扔在路边,自然就不怕沈大哥和熊猫儿发现,一来她笃定他们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便是真的怀疑到自己头上,证据呢,她杀人用的功夫也不是幽灵宫的本门功夫,扔掉的那方手巾满集市都有得卖,凭什么怀疑她;二来金不换死了,无疑是对江湖的一大贡献,他这样的恶人,哪里会有人想着替他报仇呢。
所以,根本没在怕!
百灵喝了药之后,熊猫儿和沈浪又给她输了一次气,苍白的小脸总算是有了几分血色。安置好百灵后,两个大男人走出房门,在院中找了两个草垛子坐下。
熊猫儿将视线投向满天幕的星河,取出腰间的酒葫芦,仰头就闷了一口,又才将另一个酒葫芦扔给沈浪,沈浪一把接过,酒葫芦在指尖转了几转,才拔开酒塞也灌了口酒。
“猫儿,今日怎成了个闷葫芦,这可不像你啊。”
熊猫儿面露迷茫,叹了口气,“我这心里实在是乱得很,百灵丫头才多大,她是为了我才成这样的,若是这遭没挺过去……”
沈浪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这么悲观,当时朱爷不也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么,朱爷都能起死回生,百灵姑娘好歹练过武,也一定能扛过去的!”
熊猫儿闷了口酒,苦涩地扯了下嘴角。
两人久久没有说话,只就着夜景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酒,小半壶酒下肚,两人身上的寒意也被驱散了,沈浪眼见着熊猫儿大有一副不醉不休的架势,知道他心里装的怕不只是百灵这一桩事,当下便抬手拦住。
“猫儿!”
熊猫儿挥开沈浪的手,盯着面前的空地,情绪低迷。
“世事错综复杂,人心善恶难辨,生恩、养恩、世仇、家仇,别看它们搅成一团乱麻,端看你如何抉择,这个抉择无关他人是非评判,做到自身不亏心便好。”沈浪摊着手呈个“大”字状,将身子全都倚进草垛里。
熊猫儿舔了舔后槽牙,苦笑:“那依你说,我该如何抉择,他杀了我的亲生父母,却替我父母养大了我,给了我该有的慈父之情。”
“你这个替字,说明你的心已经无意识的偏向于他了。”沈浪一针见血地反问,“那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又是否想要仇人替他们养大儿子呢,他们本可以亲眼见证你长大成人,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所感受到的父爱原本该是你父母亲自给予,是他从你父母手中抢走了这份机缘。”
熊猫儿瞥了他一眼,才苦中作乐的感慨,“看来你也很讨厌他啊。”
“人心都是偏的,我不否认。”沈浪看着熊猫儿,眼神清澈,坦坦荡荡,“因为他也是我的杀父仇人!”
熊猫儿猛然瞪大眼睛。
沈浪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面上看着风轻云淡,可眼底却已经积攒了波涛汹涌的悲伤和恨意,“家父沈天君,一代君子大侠,却遭柴玉关毒手,我沈家一门几十口人皆命丧于他手下,此等血海深仇,沈浪绝不敢忘。”
“沈、沈浪……我……”
熊猫儿惊得直接站起了身,无措地搓着手,还不时抓耳挠腮,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沈浪和义父还有这层恩怨。
若是寻常人便罢了,他便是偏了心,也会强行塞个理由麻痹自己和身边人,暂时将这件事冷却下来,可像沈浪和白飞飞他们,一个两个都是有深仇大恨的,他实在无法舔着脸强迫他们放下仇恨。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推己及人,他现在都无法彻底放下对柴玉关的恨,更遑论沈浪了。
“猫儿,我沈浪向来恩怨分明,若真到了那一天,你选择站在我的对面,我也能理解,你无需觉得愧疚,遵循本心便好,就如你现在这般,遵照自己的心意,生恩养恩既不能顾此失彼,索性全然撩开手。”
沈浪这话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只看熊猫儿如何做了。
两人对于这事,心照不宣缄口不言,仿佛就只是单纯的喝酒聊天。
直到熊猫儿醉醺醺的进屋后,飞飞才从灶房里闪出来。
沈浪看着空中最明亮的北斗星发呆,听到身后的动静便知道是飞飞,却也没有回头,只是柔声道:“飞飞,你来了。”
“同熊少侠聊完了?”飞飞在他身边挑了个位置坐下,沈浪的大手自然而然的将人揽过,让飞飞倚靠在他的肩上,这样也能舒服些。
“他心里的苦又岂是我们能理解的。”
飞飞深以为然,“瞧熊猫儿这段时间一直绷着,也是个可怜人,这事儿怪谁也怪不到他身上,只能说世事无常。”
“百灵姑娘如今变成这样,于他心里更是又苦上三分……”飞飞继续说,“在阴阳煞这件事情上,我们欠了他们一个大人情,此番回汾阳,一路上只有熊猫儿一人,怕是支撑不住,沈大哥,不如你明日护送他们回去吧。”
这个想法倒是与沈浪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可他想的不单是这样,更想带着飞飞一起去汾阳,但飞飞这话明显是有自己的打算。
他们好不容易才得见一面,匆匆忙忙间,竟又要分开了么?
思及至此,搂着飞飞的大手不由得紧了紧,沈浪气息有些不稳,“飞飞,你不跟我走么?”
飞飞垂下眼,“金不换死了,我得马上启程回幽灵宫禀报此事,沈大哥,这件事由不得你我二人。”
可沈浪还是很大力地搂紧她,那股不安和焦虑从温热的身躯扩散到她身上,令她每一寸肌肤都感同身受似的起了颤栗。
沈浪亲吻着怀中妻子的秀发,深情眷恋的呢喃叹息:“这纠纷何时能止,我们何时才能长久相守,飞飞,我真的想带着你一走了之,放下这里所有的一切。”
“快了,我已经与我娘约定好了,等柴玉关寿辰一过,所有事情都结束后,她就放过我们俩,到时候,天南地北,海角天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沈浪扶过飞飞的肩,两人水平相视,他郑重其事地道:“飞飞,我与你一同回幽灵宫吧,我来帮你们杀快活王!”
“不可!”飞飞摇头,很是局促不安,“我娘会杀了你的,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飞飞……”沈浪还要继续说,就被飞飞捂住了嘴,她深深凝视着眼前人,“沈大哥,为了我,你就再忍耐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就去找你,到时你在崖下小屋等我好么?”
飞飞的手一直没有拿下来,眼看着沈浪似乎妥协了,她才松开,转而双手捧住沈浪的脸,送上自己馨香的吻。
这一吻,不含任何挑逗意味,多了温馨,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沈浪焦灼的心慢慢平稳下来,反守为攻。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才放开彼此。
“沈大哥,一定要等着我啊。”
“飞飞,你一定要回来,你答应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