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总舵内,中毒的人被安置在同一间屋子里,一个个双目紧闭,面色发青。左功龙被安放在最当中,丐帮有级别的长老都围在他床前,虽然有人对熊猫儿和沈浪交给他们的解药和说辞提出质疑,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因而丐帮众人也不好对他们再出手。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左功龙等人身上,谁也没发现熊猫儿和沈浪之间的眉眼官司。
等药送入中毒之人的口中后,在场的人全都屏息凝神,时刻注意着草席上的人的反应,另有一伙机敏的人,已经悄悄绕到熊猫儿和沈浪的身后,以防生变好截住他们的后路,对此沈浪和熊猫儿也只是笑笑不置一词。
约莫两刻钟以后,中毒较轻的先醒了过来,立刻就有人围上去,剩下的大部分人还是眼巴巴的等着左功龙苏醒。
又是等了三盏茶的功夫,草席上的左功龙眼皮子忽然动了动,叫时刻关注的沈浪最先发现了,他赶紧用手肘捅了捅熊猫儿,熊猫儿立马会意,大声嚷嚷起来。
“我说你们丐帮还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呢,做的事情哪一件配得上这个名头,他左功龙身上的毒又不是我们下的,我们可是帮你们抢回了解药救了他,你们不说感谢,却将我们扣在这里是何种道理?!”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是假的,一切等左长老醒来再说!”
“更何况我们与你之间又岂止是这一笔仇这么简单?”
沈浪往前挪一步,盯着这些是非不分的丐帮弟子,似笑非笑,“是真是假,你们丐帮人不是号称耳目遍布天下吗,难道报耳神的脚程还没有沈某的快么?”
说完,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一语道破,“别是打着恩将仇报的主意吧。”
小心思就这样被挑开,丐帮人面面相觑,沈浪追杀金不换这件事情他们确实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收到了下面报上来的消息,但是一码归一码,扣下人更多的也只是出于要讨回单长老被害这件事的公道,这其中的恩仇怎么计较,须得等左功龙醒来再说。
“哼,当我们同金不换那厮一样呢,我们要走岂是你们这群臭鱼烂虾能阻拦的,只是奉劝各位凡事不要做得太绝,你们丐帮能叫人害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金不换可没死呢,焉知他不会再找上门来……好言相劝至此,你们可以诬陷我追杀我,但我此刻要走,拼死一搏你们也拦不住!”熊猫儿插着腰痛快地数落了一顿。
“沈浪,咱们走!”
“且慢……”
众人身后,左功龙幽幽睁开眼睛,虚虚撑坐起身,眼眶下面眼袋乌青,哪有平日里运筹帷幄的算计精明样子。
左功龙也没理会他身边七嘴八舌的众弟子,单单叫住了准备离去的二人,冲着他们拱手,脸上满是歉意,“此次得两位少侠搭救,恩情实在不敢忘,两位少侠的话却叫左某自惭形秽,更叫丐帮无地自容啊。”
熊猫儿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左功龙就不客气地翻白眼,心下很清楚,左功龙哪里是心生悔意,明明就是被金不换受伤逃走这个消息逼着不得不低了头,“别了,你还是忘了吧,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心里有数,若真想报恩,便把当日情形说与众人听,还我一个清白,我也不想日后行走江湖,身后还跟着你们丐帮一群人。”
左功龙心里确实自有考量,如今他已经与金不换撕破脸皮,又听得沈浪追杀金不换的消息,知道他们是能辖制金不换的人,若是拉拢过来与丐帮交好,江湖上有沈浪,快活城里有熊猫儿,还怕金不换下黑手么?
左功龙脑子里兜兜转转,越发觉得化干戈为玉帛方为上计,那么在姓单的这件事情上,少不得就要将他的黑手摘出来才行,好在金不换离开洛阳了,不若就将所有事情都推到金不换的身上好了。
“左某惭愧。”左功龙惯是会做戏的,立刻就将一位引咎自责的老者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是我失察了,信了奸人挑拨,当时金不换将我引到堂前,见到单长老与你皆倒在桌上,单长劳重伤而死,而你的葫芦上沾着血迹,我私以为你就是罪魁,可经此一事,我信得过熊少侠的品性,相信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如今想想,当日金不换的诸多行为倒是颇为可疑了,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他设计好的圈套,熊少侠,左某对你不住啊!”
左功龙声泪俱下的表演征服了丐帮众人,沈浪只觉得此人十分有意思,善于经营,工于心计,发现苗头不对能够马上将自己转换到有力的一方,一番说辞真假半掺,猫儿被陷害这事情他绝对不无辜,恐怕金不换在前面充大头,而他在后面递刀子顺水推舟罢了。
“受小人蒙骗”的左功龙忽然扔下一记响雷,“各位,这位熊猫儿熊少侠,便是咱们丐帮前任帮主熊帮主的儿子!”
一句话溅起千层浪,在场的人全都向熊猫儿投去诧异的目光,年轻的倒只是好奇的张望,那些年长的早些年跟着熊帮主出生入死的长老们直接就上前,将熊猫儿围了个团团转。
对于众目睽睽之下掉马甲,熊猫儿表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习惯了。
“怪不得,我第一眼瞧见时,就觉得似曾相识,这可不是同他父亲年轻时一个模样么!”
“好,好啊,老天有眼,熊帮主的一丝血脉总算是留存在这世间!”有那激动的,直接扒拉着熊猫儿的膀子开始垂泪。
“我……我是你黄三伯,小时候帮你换过尿布,还记得我不?”更有那上来就开始攀亲带故讲情分的。
熊猫儿僵笑着一一敷衍,试图将自己从人群里拯救出来。
沈浪则是见屋里乱哄哄的,直接躲出去了。
也不知道左功龙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知道日落西山,在门口等着的沈浪才终于等到了从里面出来的熊猫儿,熊猫儿拉过沈浪就赶紧走,沈浪好笑的问他,“这么着急忙慌的,后头有狼啊?”
“太热情了,招架不住。”
走出一段路,熊猫儿才纠结的开口,“你说左功龙到底是要干什么,他不是一直把持着丐帮吗,按理来说我的身份应该藏着掖着才是啊,难不成真是被感动地一塌糊涂,啥都不算计了?”
沈浪抬眼看看天幕边的红霞,将自己一下午在门口思量的结果道出:“丐帮自你爹过世后就一蹶不振,左功龙执掌丐帮多年,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远没有达到丐帮众人心中的期望,谁都想要让丐帮回到当年的地位,单长老想要走你爹的路改变丐帮内部结构,这不就是碍了左功龙的路了么。”
“那他这个时候把我往前推……”
沈浪笑笑,“看来丐帮里动摇他位置的不只是单长老一个,他迫切的需要一个转移视线的挡箭牌,而你爹在丐帮人的心中已经是一个近乎神话的人物了,你作为他的儿子,所有人都会对你抱有期望,到最后期望越高,失望也就越大,既打压了其他蠢蠢欲动的人,又将你和你爹拉下神坛,一举两得啊。”
熊猫儿不乐意了,不服气的啐道:“他怎么就这么可能肯定我不会变成他的威胁?”
“这还用想么,酒使!”
熊猫儿恍然大悟,连连拍着脑袋,“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是了是了,我是快活城的酒使啊,左功龙跟金不换勾勾搭搭那么久,肯定早从金不换嘴里知道了,他知道还把我往前推,到时候把我的身份一揭露,丐帮人再怎么信仰我爹,也不会接受一个快活王的人来坐镇丐帮的。”
“我信他个鬼,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熊猫儿咬牙切齿的嘟囔着。
“好了,既然知道,早有防备就好了,天快黑了,咱们赶紧出城去找飞飞和百灵她们。”
……
快活城中,一派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城中最大的客栈住满了进出快活城的商贩,二楼最豪华的厢房内,只见窗户从里面被推开,一个玉面朱唇的翩翩公子倚窗凭眺,望着快活城主人居住的宫殿方向,眼中黑沉沉一片,似乎在积攒风云。
少时,黑衣侍从出现在他身后,双手递上一封信件。
“公子,夫人的飞鸽传书到了。”
王怜花接过信一目十行看完后,将信件投到灯芯中燃烧殆尽。
原是他在此等候白飞飞送解药,因为本该事成之后就到手的解药迟迟未来,他在焦心解药和白飞飞安危之余,却对柴玉关和李媚娘这段陈年往事和朱七七的身世起了怀疑,于是便修书一封,送到了王云梦手上。
可谁知王云梦对这段往事并不是特别熟悉,只记得二十年前柴玉关重伤失踪,江湖上都传言他死了,没多久他就毫发无伤的回到了云梦居,从那开始,柴玉关的心就不在她身上了,一个男人心里另有所属的话,女人总是第一时间就会有所察觉。柴玉关一个月总有二十天的时间漂泊在外,与她的床笫之欢变得少之又少,夜里发梦,嘴里梦呓的都是“李媚娘”三个字,她也就知道了那个迷了丈夫的狐狸精姓甚名谁,可柴玉关将那个贱人保护得很好,从不让她找到两人鬼混的地方。久而久之,被伤透心的她便开始了给柴玉关戴绿帽子的征程,有时候今天跟柴玉关睡完,明天就去跟文武书生或者夺命判官这些人睡,日子就这样过完一天算一天,当然这段往事她不会在信里告诉自己儿子。
再一次听到柴玉关的桃色传闻时,就是他为新娘子大闹朱富贵婚宴的消息,柴玉关失魂落魄的回到云梦居,居然再也没去找过那个贱人,王云梦当时已经怀孕快生了,还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哪知那个王八蛋将柴家祖传的玉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当然李媚娘有家有丈夫,也没有跟他走,等王云梦找到这个贱人时,她已经怀孕要当娘了,算算怎么都不像是柴玉关的孩子,虽然柴玉关之前跟她说过他与李媚娘只是发乎情止于礼,但她怎么都不相信柴玉关这匹野狼真成羊了。李媚娘当时看着有家室还算安分,可她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就偷偷给李媚娘下了一些精神方面的药。
她那会儿只是想看看,变成疯婆子的李媚娘,不知道柴玉关还爱不爱。
谁知道,倒成了李媚娘的催命符了。
王怜花根据信中短短几行字,推测出李媚娘和柴玉关应该是二十年前相识的,可他万没想到,李媚娘的死,有自己母亲的一份功劳。
如果柴玉关同他娘说的话是真的,那朱七七当真就不是柴玉关的种了。
王怜花扶额,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
白飞飞一向行事诡谲,叫人猜不透,如果他猜错了,那她真正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