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妤说到此处,唇角泛起一个苦笑:“我与沈姐姐一见如故,自然不信这些传闻,沈姐姐的《咏白海棠》写得是那么好!兄长也说,文品见人品,写此诗者,必然也是一个心思纯良之人。我还曾因为爹爹吩咐丫鬟带你走角门,和他呕了好大一场气。今日姐姐是走的大门吧?呵,这也是我吩咐的,姐姐最后一次入云府,这么着,也要走一次大门吧?否则辱没了你的身份,就是我们云府的过错了。”
程素盈心念百转,这才知晓了,前日里从角门入府,今日府中人对他们一行人若有若无的轻视,并非错觉。
程素盈怔然:“云妹妹——”
云妤回过头来,冷冷地打断程素盈欲出口的话,“我也在想,爹娘为了兄长的病,四处求医问药,皆不济事,可为何沈姐姐一颗药丸便治好了呢?”
程素盈急急开口:“不……我只是……”。
云妤的声音冷冷的,一点一点敲打在程素盈心上:“若是程家让兄长染上的,必然会有灵丹妙药来治了,你说,是不是?沈姐姐?”
“叮!宿主支线任务完成度2/4,望宿主再接再厉!”
听到那冰冷的机械音,程素盈反而心中一松——她没猜错,这“消愁散恨”支线任务,果然与沈云两府的嫌隙有关。
她细细回想着沈老夫人对云府的态度,敬而远之,却又有着些许嫉恨;对待谢府,却又是另一番表现,恨之入骨,却又惧怕无比,连谢家的毒害也不敢还击……
谢府、云府,与沈府并非世交,他们的联系,似乎是从新皇登基才开始……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但眼前的情景显然容不得她再仔细分辨任务,看着云妤的眼泪将坠欲坠,紧握的双手微微发抖,程素盈从容道:“你说得这些,倒是十分在理。但却有几点疏忽之处。”
她满意地看着云妤渐渐迷惑的眼神,凑上前来的脸庞,低声道:“第一,若是沈府真是让云沉公子染上肺痨的真凶,我又为何要给说‘金风玉露’,来加深你的怀疑?”
事实上,从前生到今世,她都是最希望云沉转好的人啊。
云妤狠狠瞪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我的沈姐姐,说不定你就喜欢看我们一群人,明明被你们程家耍了,还要将你供起来当活菩萨吧?沈姐姐真是打得好算盘,可是想得太好,将我们当成了傻子。”
云妤的眉毛高挑,双目染上深深的仇恨之色,不像是初见时山谷内幽寂的百合,却仿若带刺的玫瑰。
程素盈摇头,压低了声音:“第二,沈府与云府往来向来不多,不过是同样在京中为官,有些面上情罢了。沈府又为何要置你云府于死地呢?”
程素盈本以为云妤会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心中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但却听见的云妤的声声冷笑:“姐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莫非姐姐整日在闺房刺绣,也和我在书房观书一样,学傻了不成?”
她说话时语速极快,贝齿微露,梨涡浅浅,分明是浅浅的,甜蜜的笑容,却无端令人感到几分胆寒。
“八年前,新皇登基之日,便是京官升降进退之时。程家说是一直忠于先皇,未与如今的逍遥郡王,那时的大皇子暗通款曲,可谁信呢?程家姻亲王家、宋家都站到了大皇子那边,沈府焉能明哲保身?不过可惜呀……”云妤转而和缓了语调,仿佛真的在为程素盈而叹息,“韦贵妃只知道如何在后宫讨先皇欢心,却于朝堂上的政事一窍不通,哪里比得上世家出生的嫡女皇后?”
云妤瞥了一眼程素盈,忽想起一事来,慢悠悠开口:“那时的皇后是正正经经的世家嫡女,自然比庶女出身,尽是小家子气的韦贵妃强上许多。”
云妤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意:“不过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就拿沈姐姐来说,虽然是个嫡女,但却半点没有京中嫡女闺秀的大气端庄呢。据说时常会有人认错了嫡庶,我倒真的是为沈姐姐感到伤心呢。”
云妤说这些话时,心也如刀割一般。
天赋绝伦,身边也尽是些一流人物,因此在她身边,为她真正所佩服的同龄人,除了惊才艳绝的胞兄云沉,就只有在百花节诗会上作出《咏白海棠》,一举夺得头筹,让她输得心服口服,只余下钦佩的程素盈了。
引为知己的好友背叛自己,不,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她云妤交心,云妤又如何不怨不恨呢?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恨之刻骨,诚如是。
“云妹妹……你又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程素盈知道,自己从前在京中闺秀圈子里就是个笑话。
于诗词书画一窍不通,只是认得几个字,看得懂账本,不至于成个睁眼瞎罢了。也不懂什么唐诗宋词,只是将《女则》《女训》看了又看,誓要成为那样的贞洁烈女。她又因二夫人的有意阻拦,不常在聚会中露面,因而他人将沈大小姐程素盈,与沈二小姐程素心认错嫡庶,时常有的事。
只是,当被自己引为知己的云妤毫不留情地说出这事时,程素盈的心中还是不禁开始泛着刺骨的冷意。
你为何不能相信呢?
我们前世是何等信任,今生又是如何一步步猜疑,伤害。
程素盈心灰意冷,只觉得满腔的热血尽被浇凉,她一字一句道:“若我说,我是万万不会害你的胞兄,我敢对天发誓,你信不信?”
她面色肃然,右手高举,朗声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京城沈氏惊华,若有意谋害云家诸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云妤心中一软,但嘴上犹不服输:“神鬼之事,谁有可知?你——”她突然住了口。
只见程素盈素净的面上,竟然满是泪水,绝望而凄怆。透过雾蒙蒙的水气,她看到了程素盈眼中刻骨的绝望。
云妤眼中也含了一团泪,凝在眼里,将坠欲坠:“沈姐姐,你要我如何信你呢?在这云府中,又有何人能信你呢?”
“我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