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大战即将开始的第四天，蒙那尔多来到了这个边境的村庄。

　　兴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外来人，村庄里，所有人对她避之不及。

　　“我，很可怕吗？”蒙那尔多有些奇怪。

　　她在首都，是声名在外的神女，没有人会远离她，以至于她都开始厌烦被人群注视的感觉。

　　“怎么会呢？”奇瑞从车里拿出蒙那尔多的行李，“这种偏远的小村子都是这样，与世隔绝，所以对我们这种外来人，都非常警惕。”

　　“那么，神…蒙那尔多，你准备好了吗？”奇瑞把行李递到蒙那尔多手上，左思右想下，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蒙那尔多朝她微微点头，没有犹豫地走进村子里。

　　她看出了奇瑞的顾虑。

　　为什么会担心她不习惯呢？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钟楼还在，她就不会感到落寞。

　　黄昏的光晕披在她的身上，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

　　在这个村庄里，她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破旧的钟楼前，蒙那尔多停下脚步。

　　虽然早就做了心理建设，但这里的破旧程度，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这已经不能算是建筑了，应该是，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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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发呆，耳边却传来脚步声。

　　“这位小姐，你还好吗？”蒙那尔多循声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高大的男子。

　　健康的小麦肤色，金色的眼睛，像初升的阳光，在层层云朵间渲染。

　　蒙那尔多朝他微微俯身，从行李里拿出一封信件。

　　“我是来自威苏安的蒙那尔多，是亚加先生让我来的。”

　　“亚加…”男人从蒙那尔多的手中接过信件，快速地扫视了一遍。

　　“先生。”蒙那尔多环顾村庄，试图在人群中，找到略微让她感到熟悉的影子。“请问，亚加先生的父亲在哪……”

　　话音刚落，蒙那尔多就听到了一声叹息声。

　　她回头，看见男人苦涩地笑了笑。

　　他把信件折成方方正正的一块，装进了口袋，开口说话前又叹了口气。

　　“小姐，你来得太不巧了。”

　　一股不安涌上蒙那尔多的心头。

　　未等她做出反应，男人靠住钟楼，揉了揉太阳穴，“艾伯老先生，上个月已经去世了……”

　　小村庄的夜晚很安静，只有虫鸣，花香，月光。

　　钟楼的房顶，蒙那尔多缩在角落，她环抱住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

　　更多的，是无力的自责。

　　如果可以早一点，如果可以快一点……

　　“还是先去我家休息一晚吧小姐。”脚步声越来越近，蒙那尔多抬起头。

　　远处有一个人影，提着油灯，缓缓地朝她走来。

　　记忆里，也是这样安静的夜晚，她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看着不远处的人提着油灯，呼喊她的名字，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亚加……”

　　“是我，弗克。”油灯后那人的脸庞逐渐清晰，弗克半蹲在蒙那尔多面前，“这里的夜晚冷，小姐，还是先到我家住一晚上吧。”

　　蒙那尔多抬起的头又低下去，沉默不语了半晌，她呼出一口雾气，“弗克先生。”

　　误以为蒙那尔多感到寒冷，弗克脱下他的外衣，披到蒙那尔多身上还没来得及开口的他被反握住手腕。

　　“小姐？”

　　“请带我，去见艾伯老先生。”

　　少女的所以清冷而坚定，在幽暗的黑夜里，她的双眼闪着微光，明净的月光中，她抓紧弗克的手腕。

　　静谧的夜晚，只有月与星听得见她的呼吸，在光影斑驳的一角，蒙那尔多跪坐在艾伯的墓碑前。

　　少女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深林里，无数飞跃的光点悄悄浮现，缓缓靠近。

　　弗克安静地站在蒙那尔多身边，他依旧提着油灯，努力地照亮眼前的少女。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莫名地愿意支持。

　　她的身上有一股奇妙的气息，平易近人，如月光，如微风。

　　良久，跪坐的少女身侧聚集着深林的微光，环绕在她的周围，猛地一瞬间朝四周扩散开来。

　　无数光亮笼罩了这片深林，少女双手合十，身体缓缓离地，她微张嘴，说着代表古老生命的咒语。

　　在月光的交织中睁开眼睛，她的胸口凝聚出一团金光，蒙那尔多张开双臂，将金光递向远方。

　　刹那间，光点再度聚拢，围绕着金光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不远处的弗克只觉得身体僵硬。

　　如梦般的场景在他眼前浮现，而那个模糊的人影，正是艾伯老先生的模样。

　　他提着油灯的手在颤抖，面对眼前这个在月光下极度圣洁的少女，他的心中却浮现出些许的不安与惶恐。

　　“我们将迎来新生……”

　　那个模糊的人影在蒙那尔多的哼鸣下，揉合着月光，转换成一朵洁白无瑕的花朵。

　　花朵回到少女的手中，随着冷风摇曳。

　　蒙那尔多重新回到地面，手捧着花朵，慢慢平息周围的气息。

　　“啪嗒——”

　　身后传来物品掉落的声音，蒙那尔多回过头，只见弗克不知何时跪在了地上，朝她深深一拜。

　　灵魂转换为鲜花，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

　　威苏安有个声名在外的神女，传说，天神怜悯，在战火摧残世界的某一刻，为这片大陆送来了一位神女。

　　在神女的手中，最后一点纯粹的意识会变成花朵，苦难的灵魂能够得以安息，战争带来了一片繁花，开在最血迹斑斑的废墟里。

　　每个黄昏，神女都会踏上钟楼，在大家都祈祷中敲响钟楼，那些变成花朵的人们，身披金光的归来，钟声回荡多久，他们就存在多久。

　　这是互相的最后一面。

　　“神女大人……”弗克低着头，看不到蒙那尔多的样子。

　　他突然就不敢再去看她，也没有了力气。

　　“弗克。”

　　蒙那尔多将碎发拨弄到耳后，轻轻抚摸着花瓣。

　　“这里没有什么神女，只有蒙那尔多，只有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花朵依旧在摇曳，那样生机勃勃。

　　月光笼罩着这座村庄，夜已经深了，那座树林不知何时回归了宁静，钟楼的天台，一盆花那样静悄悄地开着。

　　蒙那尔多坐在一处草坪上，望着天边的群星。

　　这里可以看到威苏安看不到的星星。

　　她的长裙飘动，闭着双眸。

　　记不清多少次，她前往战场。

　　那些战士的悲鸣回绕在她的耳边。

　　每每那时，她都会跪坐在地虔诚祈祷。

　　“我们会忘记苦痛，我们会迎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