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丝不苟的白衣道士忍俊不禁:“那是小孩子吃的东西。再说,我今天临出门,已经给过你一颗糖了。”
“不够、不够!我也还是小孩子!我就要吃甜的东西!”
白衣道士的面色有些犯难,摸了摸怀里干瘪的钱袋,无奈道:“那就给你买最后一串,钱不多了,要省着花,咱们以后还要过日子。”
白衣道士侧耳倾听,随后朝着叫卖糖葫芦的小贩走了过去。
少年怔怔地松开白衣道士的衣袖,孤孤单单地立在原地,嘴里呢喃着白衣道士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咱们......以后还要过日子......”
白衣道士买好糖葫芦之后,转过身来,在如来亦如往的人群之中朝着少年招手:“来。”
少年回过神来,默默地走到白衣道士身边,接过那一串糖葫芦。
他十分乖巧地跟在白衣道士的身后,非常专心地吃着手里的糖葫芦,也不看路,只下意识地循着白衣道士的脚步声。白衣道士去哪,他就去哪,亦步亦趋的。仿佛两人之中,他才是真正眼盲的那一个。
看不清自己的心。
直到吃剩下最后一颗,少年才恍然惊觉,拿着那一串糖葫芦的手颤了颤。
他赶紧绕到白衣道士的身前,将那最后一颗糖葫芦递到后者的嘴边:“还剩下最后一颗,你吃,最后一颗糖葫芦最甜。”
“既然是最甜的,你又爱吃甜食,怎么不吃?”
少年蹙眉,踢了踢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嘟囔着:“就是因为太甜了,吃腻了,丢了......浪费。”
“好吧。”白衣道士便将少年递到嘴边的那最后一颗糖葫芦咬进嘴里,吃完之后,舔了舔粘在唇角的糖渍,说道,“果然很甜,和你在一起待久了,我好像也变得爱吃甜食了。”
“那等我以后出人头地、赚了大钱,天天给道长买糖葫芦,好不好?”
白衣道士只是笑,却不作回应。
“好不好、好不好?”少年不依不饶,非要白衣道士答应不可。
“你惯会哄我开心。”白衣道士想了想,又道,“等你以后有了钱,常给阿菁买糖葫芦吧。她也命苦,也爱吃甜食。”
“那你呢?”
“我看着你们吃就好,我是修行之人,不能贪图口腹之欲。人的欲望就像种子,一旦发了芽,便会不停生长。满足了口腹,便会想要更多的其他东西。”
“嘁。”少年并不认可,“人活一世,不就是随心所欲?哪怕死了,想要的东西......和人,若是没能得到,多可惜。”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盯紧白衣道士那张清隽出众的面容。
白衣道士叹道:“人之一生,所求甚多,不可能全都得到。能够得到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和人,已是三生有幸,至于其他,就放下吧。”
放下?哪有那么容易。少年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那断去的一根小指。他七岁那年,只为了一盘点心,被常慈安所骗,落得一生残疾。
少年忽然咯咯咯地低笑起来,眼底却饱含无人能够抚慰的滔滔恨意和凄楚:“道长,你可知人的命,生来就有贵贱之分?那些贵人们呐,从小便被人捧在手掌心里,视若珍宝一般,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而那些命贱之人,在旁人眼里,并不比路边的野狗强上多少,是可以随心所欲地被践踏进泥土里的。哪怕是一颗糖,对他来说,也是想了又想的求之不得。道长啊道长,这种痛,你有没有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