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那夜过后，楚落英不再召周将烬下棋，她甚至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多处奔波。开春万物复苏时，她却病了

周将烬每日规律起居，琢磨下棋，闲暇时修剪如意斋的花卉，不问世事

在草木的掩映中，他隐约听见下人谈论，郡主听说郊外显山有高人新得了一卷珍贵的棋谱残卷，唯心诚者可得。郡主思及烬公子必定欢喜，不顾身子带病毅然去取。山路艰险，她淋了一场冷雨，又吹了风，回来整日高烧，郎中下了重药也无用，她仍吃不进东西……

周将烬“咔嚓”一下剪错了叶子，望着搁在旁边几案上的棋谱，敛袖提步便走

暖阁内香雾沉沉

楚落英卧于榻上，本未召见周将烬，却见他提了一个食盒站在屏风外，有些踌躇

她有些惊喜，又想到周将烬总是不开窍的模样，心中也平淡了，懒懒地道：

楚落英我胃口不好，后厨再提多少饭食来，我也是吃不进的，撤了吧

他进屋来，固执地打开食盒：

周将烬臣却受不得人真心待我好，甚至拿命当玩笑

他忽然匍匐拜下，奉上棋谱

周将烬臣不要棋谱了，求郡主吃口饭吧

楚落英躺在塌上：

楚落英我曾妄图囚鸟于笼，可最终鸟亡也不为我高歌

她虚弱一笑

楚落英你从前是不是觉得，等本郡主玩兴过去了，你便能重获自由？

他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楚落英你若觉得在襄阳王府太寂寞，便离去吧，我已不再奢求什么了

她凄凄地道

楚落英可你要记着，本郡主去外面捡阿猫阿狗回府，是出于怜悯。但本郡主带你回来，是真的因为喜欢

他起身，凝眉肃立，广袖飘拂

她失落地望着远方，眼中含着一位郡主的倔强：

楚落英我不是一时半刻几个月的喜欢，我是真的喜欢……一生一世的那种喜欢

她闭上眼：

楚落英你走吧

周将烬忽地肃然道：

周将烬臣的心不是铁打的，顽石尚能开窍

楚落英一惊，掀眼瞧他。他迈步上前：

周将烬曾有典云，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臣不走，臣甘为郡主驱驰，效犬马之劳

他端碗执箸又放下，换了调羮舀了一勺，细细地吹了，另一只手扶她起来，主动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然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道：

周将烬啊----

下人们突然发觉，烬公子不再似从前那般冰雪，看似客客气气，实则拒人千里。如今的他也会有些头脑，回应郡主的好了

楚落英哭笑不得，感觉顽石开窍还是开错了……她只求个以身报之，他却来个誓死效命？

但好歹周将烬顺了她的意，算了，且先用着吧

她在病中常支使他跑腿：

楚落英父王年关也不回府，府里的事我都要打点，你去他的书房拿账簿来

他领命而去，拿完后又专心致志地下棋，不打扰她，只是三餐时关心她喝药

三月踏青，她也怂恿他出游：

楚落英我想偷偷去逛庙会，只我们俩好不好？

他也会摆条件：

周将烬如果你管教襄阳王府的人不再作恶，不为难贫苦人，我便和你去月老庙

她连连答应

梅雨季时，她也抱怨：

楚落英父王总是忙，今年我的生辰他竟也赶不回来

周将烬教她下完一盘残局，竟要接过下人手中的美人拳给她捶腿：

周将烬你有什么想要的物什，我送给你

她打趣地摆摆手：

楚落英你这手金贵了，是落了定胜负的金手，可别累着了

下人们尽皆退去，她拉着他到身旁坐下

楚落英我没什么一定想要的物什，将烬，我只想要你

他白玉般的脸庞微透绯红，却恍然不自知：

周将烬郡主不以臣卑微，猥自枉屈，臣必赴汤蹈火，生死以报……

她只定定地凝视他，轻笑：

楚落英将烬，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他愣神

她摇头叹息，抽了他头顶的簪子，青丝披散下来，半遮住狭长绝艳的眼

窗外是夏夜的暴雨，窗内一室旖旎，覆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