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兹学说话的过程远不如学习写字那样顺利,一整个星期过去,她才能勉强地说出除了“利威尔”外的第二个词:佩托拉。
三个字磕磕绊绊地从女孩的嘴巴里落出来,沙哑、微弱,却无比认真。佩托拉高兴得把她搂进回怀里,一边回应她的呼喊,一边用脸颊蹭对方的脸颊。有温热的水珠顺着肌肤滑到利兹的唇边,女孩下意识抿了抿嘴,原来人类的眼泪是咸的。
利兹学会的第三个词不是人名,而是简单的一个“肉”字,是不知过了多久,某天她不知把本应随身挂在腰间的食物袋失手放到了哪里,等饿了发现,急得拉着利威尔的衣角突然蹦出来的一个字。
后来回了房,发现袋子端正地立在桌子上,她压根是忘了带出门。
就这样,争不过兵士长和被母性光辉环绕的佩托拉不说,剩下的一群大老爷们甚至没赢过一种食物。挫败感如阴影般笼罩了剩下的可怜人们。直到后来利兹一点一点、越来越快地学会更多的话,用从沙哑逐渐细腻、柔软甚至带一丝甜美的声音喊出“君豆”、“欧犊”、“艾多多”之后,他们才拨云见日。
看他们高兴的样子,利兹眼睛也会放光。尽管她还是几乎不笑,也似乎很少有主动说话的意愿,但周围的人都知道,她会的,这就够了。
至于小哑巴明明不是小哑巴却一直无法说话的原因,克里斯蒂安的猜测也与医生的判断相似。
“我记得以前部落里有个人,情况兴许和小利兹差不多。”她啜饮着散发香气的茶,对利威尔和韩吉说道,“印象中是个铁匠,一声不吭地打了几十年的铁,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哑巴。在我出生之前,部落东边发大水,死了不少人,铁匠那时还小,据说亲眼自己的老娘被洪水冲走,自己也在水上漂了两天一夜才被人救起来,打那之后才哑巴的。村里老人说这病是从心里长出来的。”
韩吉推了推眼镜:“你说他和小利兹像,那他之后也……”
克里幽幽地点头:“后来他老婆生孩子去世,膝下就只有一个独子,跟大孩子跑到山里玩没回来,全村人去找,大晚上点着魔灯把山都翻遍了,就是那个时候,铁匠突然开始大喊儿子的名字。”
利威尔跟前的茶水直到发凉也没有被动一下,他瞥一眼讨论得兴致盎然的韩吉和克里,目光无言地落向一旁陪安迪玩翻手绳的利兹。
她抬起头,自然地和他对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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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军营门口被叫住的时候,利兹下意识开始挽衣袖,准备帮助总是被卡在营区门口某处狭窄勾缝里的物资车。
当她回过头,没有看见任何被困的马车的时候,片刻茫然从她眼睛里掠过,紧接着眨眼,好奇地盯着跟在卫兵身后翩翩然走向自己的人。
他们站定在她跟前,利兹的目光怔怔地凝视着眼前的美人,她身材苗条,天鹅绒般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眉毛又黑又浓,长长睫毛下面碧蓝色的眼睛与利兹对望在一起。利兹眨眨眼,忘记移开视线,心跳加快。
“这位小姐找吉米,利兹,你带她去吧。”卫兵拍了拍失神的人,笑说道。
利兹像从梦中惊醒,目光匆匆瞥了卫兵一眼,又看回眼前的人。
对方显然对“利兹”这个名字所有反应,那双明眸又如蝴蝶般落在利兹的脸庞之上,然后她双手拉起两侧裙摆,微微欠身,那是利兹第一次听见海辛的声音:“午安,利兹小姐。”
一缕秀发从她脖颈甩过,像丝绸那样垂下来,柔美的手腕和脚踝在阳光的映衬下分外白皙,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利兹这样恭敬地用“小姐”相称,但利兹丝毫没有注意到,只是望着她的头发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怔怔出神。